這大概是這個冬天最暖和的一天了。
陽光撒在人身上,整個人好像窩在柔軟的棉花裡,暖融融的,樹上鳥雀叽喳。
霖娘在廊檐下曬被子,喬璨挽着袖子,蹲在院子裡扒拉着着炭坑。
欽天監那邊的人說,今年會有一場大雪。
炭坑造好以後,喬璨白天夜裡都在忙着燒炭。
雲霧宮裡能砍的枯枝野樹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燒了有二十多捆炭。
這是最後一坑了。
坑裡還殘留着草木燃燒後的餘溫,喬璨拿着火鉗撥開灰,将一塊塊炭撿進提筐裡。
“阿璨在嗎?”
有人扣了扣雲霧宮的大門,不用想就知道是趙喆。
趙喆這人比想象中要熱情很多,自從上次送她回來之後,莫名地兩個人就熟識了。
這幾天他一進宮就會過來探望她,同她說話。
“父親去表姑那兒了,我就來看你了,阿璨,要不要去放風筝?今天天氣這麼好,禦花園的臘梅和山茶都開了,放累了還可以一起看看花。”
“啊?可是我活還沒幹完。”喬璨提着個火鉗,面露難色。
喬璨難得有一個朋友,而且趙喆身份尊貴,往後有他罩着,喬璨也免得受人欺負。
霖娘笑着走出來,也跟着勸,“殿下這幾日都沒出門,趁着今天出去和世子一起玩一玩吧。剩下的那些也多少了,我去撿就行。”
喬璨猶豫片刻,點點頭。“好。”
說來丢臉,喬璨是頭一次放風筝。
趙喆給她講了幾句,理論知識喬璨是記住了,但一到實踐就不行。跑的腦子都快缺氧了,手裡的風筝才晃晃悠悠終于有些飛起來的迹象。
“欸欸!趙喆,快看!你快看!”
喬璨欣喜地嚷着,然而趙喆卻忙着拉線,等分過來眼神的時候,那風筝已經越過院牆,飄飄搖搖飛走了。
看着手裡的斷線,喬璨歎口氣,向趙喆打了個招呼,擡腳往風筝飄落的方向跑去。
曲曲折折走了一會兒,終于看見挂在假山背面的風筝。
跳起來還差一大段距離,喬璨搬了三塊石頭墊在腳下,正要往上爬,一陣說話聲自不遠處傳來。
喬璨一機靈,趕緊跳下來。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又不是偷東西,為什麼要躲起來,人已經在假山後蹲下了。
“允州那邊越來越亂,年後怕是沒現在這麼多時間來看你了。”
昌平侯看着身側的周後,“宮裡的孩子那麼多,你可有中意的?下次面聖的時候,我去同陛下說說,過繼一個過來,你無聊的時候也好有個說話的。”
周後笑着搖搖頭,“你啊,就是愛操心。别人的孩子再怎麼樣也是養不熟的。更何況——”
她稍稍壓低聲音,“我和你有明允一個就夠了。”
這一低頭的功夫,周後餘光瞥見了地上壘着的三塊石頭。
她微微擰起眉,警惕地朝假山裡看了看,裡面什麼都沒有。剛要擡腳去假山後,人被昌平侯一把擁住,推進假山裡。
昌平侯半是無奈半是嬉笑,
“在這宮裡待久了,你人也疑神疑鬼的。每次見你都要怕這怕那,連親近的時間都沒有。”
她嬌嗔一聲,推了推身前人。
“你當宮裡是你昌平王府嗎?要是讓陛下知道你我是這般,你就不怕?”
“怕?你冒死為我生下明允時,我便發誓要護你一輩子周全。若是真抖出來,那就真刀真槍來一場……”
“噓!說什麼胡話呢。”
說笑聲漸漸化作喘息和呻吟。
一盞茶的功夫,兩人方才離開。
一石之隔的喬璨整個人如五雷轟頂,捂着嘴緩緩滑落在地。
老天爺,所……所以趙喆是皇後和昌平侯的孩子!
這其間牽扯的問題可不是給皇上戴綠帽那麼簡單,要是讓這倆人知道自己偷聽了全過程……
喬璨腦中浮現出割舌剜眼的恐怖畫面。
不行不行!趁着沒人看見她,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這不是公主殿下嗎?蹲在這兒鬼鬼祟祟做什麼?”
剛打定主意,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喬璨猛地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陰恻帶笑的臉。
江昀負手站在長廊上,不知道在那裡看了多久。
喬璨心頭一跳,強裝鎮定,“我……我就是來撿個風筝。”
她剛要站起身,江昀已經走到面前,墨色錦靴踩住了她的裙擺。
江昀俯身看着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前幾天還可憐巴巴求原諒,今日見面卻連總管大人都不曉得怎麼喊了,殿下這賠禮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呢。”
“我這不是怕礙着大人的眼嘛。”
喬璨嘿嘿一笑,試探性拽了拽被江昀踩住的裙擺,沒拽動。
“您說讨厭我,我再在你跟前晃,這不是故意給您添堵嗎?”
江昀噎了一下,皺起眉。
“一碼歸一碼,你罵奴才的事也想就這麼算了?”
讓人滾的是你,纏着人不放的還是你,沒見過這麼矛盾又驕矜的人。
喬璨深吸一口氣,隻想着盡快離開,便放軟了聲音。
“那總管大人要怎樣才肯原諒?”
他摩挲着下巴,似真的在思考一般。
“若依奴才的話,自然是要當牛做馬、聽憑差遣,直到奴才滿意為止。”
喬璨不可置信地仰頭看着他。
手怎麼突然有點癢癢的。
“當然,殿下也可以拒絕,隻不過這代價不知道您承不承得起。”
眼神略過喬璨的逐漸收緊的手,江昀眉梢微挑。
謾罵的話在舌尖滾了好幾圈,最終憑着理智咽下。
她忍!
“好,如果能讓總管大人消氣,我願意。不過事先說好,我是個有原則的人,殺人放火,違背道德底線的事我做不了。”
江昀譏諷地嗤笑一聲。
以為他是不同意,喬璨正要嚴詞聲明,江昀卻先一步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