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蠢鈍之輩,定入不了太後的眼!
冰清心中兀自得意,可崔太後隻微微含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繼續看着宋曦,等她給出一個答案。
宋曦怔然無措,她确實不太明白太後此話意圖,可若讓她處置深惡痛絕之人,死亡或許并不是什麼好辦法。
哥哥曾說過,世上有許多事,遠比死亡痛苦。
痛恨一個人、報複一個人,不直接殺死他,反要讓他長長久久地活着,讓他親眼看着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被摧毀、引以為傲的尊容被剝奪。身體上的摧殘折磨不值一提,精神上的毀滅和打擊才是真正的殺人誅心。
宋曦一阖目,複又睜開,瞥了瞥不遠處臉色已經煞白的林秀質,仿佛明白了什麼,最後緩緩開口:
“回太後,如果任由奴婢處置,奴婢不會殺她。”她一字字道:
“奴婢與林尚書家的千金素未謀面,可林姑娘自見奴婢第一眼起便口出惡言,語帶譏诮,奴婢不知是何處得罪了林姑娘……”
林秀質被疾言厲色的太後震住,又遭多名宮人粗暴禁锢,此刻更被宋曦冰冷的聲音駭住,怔怔僵在原地,薄唇半張,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宋曦自顧自往下說道:“林姑娘自視甚高,一口一個高門貴女、姿容絕色,絕不委身伺候太後,如此不敬,自當責罰。若非摧毀奪走她最在意的家世和美貌,恐怕難以令其認識到自己的錯處。若讓奴婢動手……奴婢身份低微,無法改變她的家世,卻能毀了她引以為傲的容顔……”
此言一出,偏殿頓時一片死寂,但隻過了一瞬,傳來秀質歇斯底裡的大叫:“賤婢,你敢!”
“有趣。”崔太後來了興緻,命人取來匕首放入宋曦掌心,眼尾的笑意冰冷如刀:“既然如此,那你動手吧。”
宋曦仿佛被手裡的匕首燙了一下,五指猛地一顫,差點把它甩脫出去,崔太後拍拍她的肩膀,溫和地催促道:“去吧。”
太後喜歡忠心順從之人,想要留在建章宮,她不能忤逆太後的命令……
握着匕首,宋曦一步一躊躇,直到停在林秀質面前時,仿佛過了半輩子般漫長。
林秀質被人架着肩膀和雙手,口中塞了布團,曾經目下無塵不可一世的高官貴女,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猶如沾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宋曦腳步沉重,匕首的鋒刃在她手中泛着寒光,攥着刀柄的手指瑟瑟發顫,指節因過于用力而失色泛白。
林秀質一對美眸睜得老大,目光既絕望又怨毒,落在她臉上的視線比烙鐵還要灼燙。
“還不動手嗎?”陸嬷嬷湊了過來,刻意壓低聲音附在她耳畔:“太後娘娘等着呢。”
“……”根本用不着她提醒,宋曦即便不回頭,也能感覺到崔太後冰冷威嚴的視線猶如一記記無形的長鞭,狠狠抽打在她身上。
她終于擡手,刀尖寸寸逼近秀質臉頰。
“……唔……”秀質開始在宮人的禁锢下發了瘋似的掙紮起來,口中發出求饒似的嗚咽。宋曦擡眼便對上她驚恐的視線。
“……”手腕顫得更厲害了,匕首差點從指縫間脫手而出。
不能再猶豫了。她想。
崔太後還在看着,如果下不去手,就要被送回端國公府了……
下定決心,宋曦阖目,心下一橫,握着刀柄往下劃去,卻在刀尖即将刺上林秀質嬌花般的面容上時,被人硬生生從手中奪去了匕首。
李冰清不知何時蹿到她身邊,劈手奪了刀刺向林秀質。
預想中的鮮血并沒有迸射而出,刀尖在接觸到肌膚的一瞬觸發機關縮回刀柄之中,林秀質的臉上除了一記紅痕,什麼也沒有留下。
“……”宋曦懵然回神時,林秀質猝然受驚癱倒在地,李冰清已手捧匕首跪倒在崔太後駕前。
“臣女願為太後娘娘效犬馬之勞。”
崔太後一撫鬓發,語氣淡淡:“你倒是個機靈的。既然你有這個心,那就留下吧——帶她下去。”
李冰清福身謝恩,随引路的嬷嬷臨出偏殿前,回首留給宋曦一個憐憫的眼神。
既然她留下來,這就意味着……宋曦落選了。
宋曦如淋冰雪,透體生寒,隐約聽見崔太後略顯失望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你太過軟弱猶疑,沒有狠厲的心,很難在宮中生存下去。你不适合這裡,回去吧——”
話音落地,宋曦匆匆擡頭,本想哀求太後将她留下,卻見一名宮女匆匆前來,跪在太後面前,道:
“禀太後,潘太後在壽康宮設宴招待潘家閨秀,還将陛下請了過去。據奴婢安插的眼線來報,陛下因中宮人選一事與潘太後起了争執。”
崔太後眼角微眯,唇角微微勾起,顯是來了興緻:“怎麼說?”
“陛下不願選妃立後,可潘太後執意讓潘家閨秀入宮,陛下一時惱了,便說……說……”
那宮女吞吞吐吐,不敢往下說,崔太後聽着正有趣兒,急聲催道:“你倒是快說,聖上說什麼了?”
“陛下說,”那宮女眼一閉,心一橫,一口氣道:“陛下說自己早已與人心意相通,此生絕不辜負,若潘太後執意相逼,他隻好昭告天下說自己身有隐疾,不能、不能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