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岫呈了上去,張姑岸接過,信中内容事無巨細,但這名重峽峰弟子所說的那一段話在内顯得尤為突兀。
“劍是兇器,但也為百兵君子,善惡隻在持劍者一念之間,并非劍本身”。
張姑岸細細品讀,沉默了良久。
“這名重峽峰弟子的确出言不遜,不過已被賀彥教訓過了……”刑岫說着,擡頭見張姑岸盯着書信出神,神色凝重,便疑惑地輕輕喚道:“世子?”
張姑岸斂回目光,他眨了一下眼,“我要去武嶽城一趟。”
刑岫正不明所以,心底細想,現在出發剛好能碰上名劍大會的第二場次,第一場次發生這種大事,世子務必會采取行動。
這時,又見張姑岸喚了一聲:“刑翡。”
一條黑影從屋頂上方落下,背對陰面,窗戶隻映出一個不淺不深的颀長身影,那人欠身,聲色沉穩:“世子有何吩咐?”
刑翡與刑岫雖為同胞兄弟,但二人性情卻不大相同。刑翡為兄,刑岫為弟,前者處事不驚,性情穩重,後者靈敏過人,自是比不上兄長那般穩重。
張姑岸道:“我出行武嶽城一事務必保密,尤其是閣主,一定不能讓他知道,你且回一趟神都,就當我回王府,你與我同行。”
刑翡應了一聲“是”。
張姑岸看向刑岫,“你同我去武嶽城。”
許陵收拾東西上了馬車。
接下來将近十天時間都要在馬車上度過,她想想就覺得窘迫。
方應打趣她:“名劍大會累,還是坐馬車累?”
許陵無疑選擇後者。
白日颠沛,晚上才有一絲喘息的機會。許陵半夜起來喝水,抱怨今晚的飯菜鹽放多了,她喝光了茶壺裡的水後,又覺得不夠,想着再去樓下打點水喝,葉明紗睡得淺,她蹑手蹑腳合上門,客棧到半夜還未打烊,樓下零零散散走着幾個人。
許陵打了一壺水後準備回屋,沿途卻聽崔嵬突然道:“你要提防一個人。”從眉豐山去往武嶽城這一路來,重峽峰的人無處不在,崔嵬苦于沒有說話的機會。
許陵腦子還沒清醒,迷迷糊糊道:“你睡覺也會說夢話?”
崔嵬見許陵将要進屋,又馬上道:“先别進去。”
許陵才确定他不是在說夢話,打了個哈欠,走到窗戶邊,屋外一片漆黑,樹叢間隐隐發出不知名的蟲鳴。
她道:“你說吧。”
崔嵬:“小心賀彥。”
“賀彥?”許陵詫異,“名劍閣的賀彥?”
“對。”
許陵有所動容:“是因為那日我提及相劍之道?”
崔嵬:“不全是,賀彥給我的感覺不太妙,不同于謝無絕和高明緻。”
許陵思及此,也怅然道:“爺爺跟我說過能離名劍閣遠點就遠點,那日的确是我思慮不周,這世上有千千萬萬把身不由己的劍,豈會因我一人所言更改宿命。我當下的目标是名劍大會,厚積薄發才能走得更遠,假若我修為足夠強大,我會毫不猶豫為那些蒙受不白之冤的劍正名……”
崔嵬竟道:“不白之冤……那麼,你也會為我正名嗎?”
許陵愣住了。
崔嵬輕飄飄從她發間飄起,他飛出窗外,早已生了恻隐之心。此前他從未想過向世人解釋自己的“惡行”,可不知為何聽了許陵這番非同一般的話後,對她信任更深,這條艱辛道路與他同行之人如果是她,或許他應該抓住這次機會,冒險嘗試一次。
心底鼓起勇氣,于是,崔嵬再次對許陵道:“真有那麼一天,你會為我正名嗎?”
崔嵬聲線平淡,許陵卻讀出他話中蘊含幾分苦澀。如果他化出靈體,顯現出人的樣貌,會不會是一副憂郁得惹人心疼的神态?
許陵連同憶起霧方陣初見他時,那個清癯的白衣青年透着一股令人舒心的清氣,遺憾的是時間過去太久,她渾然記不清他的面容。他們相識已有半年,形影不離,其實從未真正清楚地了解對方的過往。
“我會,我……”許陵遂下定決心般上前一步,好讓自己離崔嵬更近一點,“我能不能更進一步地了解你,觸碰這猙獰又冰冷的崔嵬劍背後,真正的你?”
她見崔嵬默了半晌,隻聽他吐出一個字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