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嵬飛身越過,即将離開暗牢之時,問淵喊住他:“終究是我誤你五百年,我欠你的……”
“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扭捏?”崔嵬打斷他的話,“如果覺得真的欠我良多,不如答應我一件事,就當算清。”
問淵回過身,“你說。”
崔嵬道:“平原門和你,此後不能幹涉許陵。”
問淵一怔,“這種事絕無可能,即便我答應,平原門上下知曉許陵的身世,絕不可能答應。”
“那就不必公之于衆,你我知曉便可,被平原門幹涉下半輩子,和鳳昔公主囚禁她大同小異,”崔嵬的語氣渾然變了,毫不客氣道:“你見過她,知道她是不甘屈于人下之人,狠起心來,自己都能傷害。”
問淵不言,少頃,才道:“好……但我要再見她一面。”
崔嵬見他應下,離開前叮囑道:“守好平原門,不論發生什麼,不要被影響。”他隐去本體,幻化成風,越出平原門,闖出武嶽城。
依問淵的消息,方應已在神都,計劃救許陵出宮,他快馬加鞭恐不能趕上,還是禦劍來得快,于荒郊野嶺化為人形。
一襲銀白色衣袍飄飄然,崔嵬握了握拳,久違的肉身,一時讓他有些不适應,随即,變出一頂幂籬,掩住相貌。翻山越嶺,直驅神都不曾停歇,直到次日午時,崔嵬抵達神都。
偌大的神都,該上哪兒找方應?
此時,方應已經和葉明紗、餘時序會合,鳳昔公主約定的時間就在今日戌時,選擇黃昏落日之時,通過地宮暗道潛入,再把人接出。
方式是對的,可為何偏偏是戌時,方應百思不得其解。
用飯時,餘時序擱下竹筷:“夜深人靜時把人帶出不是更穩妥,更合理嗎?”
方應吃了口菜,“這是公主的意思。”
葉明紗目光挪移,“但假如公主根本不想讓你帶走師妹呢?”
“沒有假如,”方應擡眼,“這是最後的機會。”
葉明紗不為所動,卻是看破迷霧般:“你答應鳳昔公主什麼?”
方應默了片刻,方要回話,一旁插進一個人,他聲音清潤好聽。
“勞駕,能否拼個桌?”
這人頭戴幂籬,長且微透的白帽裙遮過背部,幾乎将全身遮蓋住,看不清相貌,隻覺身量高大,僅從聲音和不見相貌的外表窺探出幾分容貌,三人腦海中模棱兩可浮現一個俊秀青年的模樣。
方應環顧四周,今日客棧生意興隆,滿座,無一空位,唯獨他這一桌留有一個空位,吃飯的時辰,難免人多,要等上空位,恐怕難了,反正他們吃了半飽。
“坐吧。”
頭戴幕籬的青年拱手謝道,他落桌,招來小二點菜。
三人目瞪口呆看着,光是他一人就足足點了十道菜,葷素皆有,但一個人,十道菜……這人餓死鬼投胎嗎?
葉明紗隐隐透過幂籬,僅僅顯現一個線條流暢的面部輪廓,還是窺探不到容貌半分,書香門第的公子都未有這般脫俗的淡泊氣質,但一聽說菜名朗朗上口,還要了一壇桂花酒,她方起的好奇之心頓時消散。
店小二前腳剛走,葉明紗見吃得也差不多,示意餘時序和方應該走了。
哪料,青年言語阻攔道:“一起吃吧。”
葉明紗回道:“公子盛情款待,但我等已經用過飯,就不打擾了。”
青年含笑:“當然不是全請你們吃飯,有事,商量。”
話畢,他取下幂籬,一張清隽秀麗的白淨面目出現在視線當中,三人隻瞥見一眼,便為之停留。
他雙眉似清水裡漾開的黛色,眼瞳黑曜石般閃爍,淬了春陽暖光,有溫度的柔和,整個人宛如浮雲隐遠山,清雅、淡泊,攜一點溫色,直叫人心微風拂堅冰化開了般動顫。
餘時序和葉明紗覺得在哪兒見過這位青年,卻叫不上名字,但這時,方應的表情已經變了,眼底的平淡化為愠怒,“崔嵬,怎叫你出來了?你來幹什麼?”
崔嵬放下幂籬,不緊不慢:“好久不見,三位。”
這裡終究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們上樓,店小二已經将菜送齊,崔嵬斟上桂花酒,馥郁酒香彌散開來。
方應沒有坐下,靠在窗邊,過來半會兒,話語帶着怒氣問道:“你何時被放出平原門?”
“昨天。”崔嵬如實告知,“絕不是如你心中所想,尋一個隐蔽的地方躲了起來,對許陵的處境視若無睹,毫無作為。”
“這麼說……你知曉我們的計劃了?”方應氣消了些許。
“略知一二,你們何時行動?”
方應偏過頭,冷聲道:“和你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或許比他們兩人更有資格和你談,我知道你答應鳳昔公主的條件。”
葉明紗和餘時序同時看向方應,方應耐着性子,選擇和他談判,但在此之前他必須确認一件事:“問淵為何放你出暗牢?”
“這件事和計劃沒有關系。”
“不敢說,莫非是你自己逃跑出來?”
“不必激我,我如何知曉你們的計劃和鳳昔公主的條件,全是問淵的功勞,你覺得可能是我私自逃出暗牢,而不是問淵将我放出?”
這下,方應沉默了,葉明紗站出來,“當年是你害得師妹被囚禁宮中,我們自然會對你有所提防,事關重大,不問清楚,我們無法信任你。”
崔嵬直截了當:“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隻不過有一個共同的目标,救出許陵後,我便不會留在你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