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走了半裡地,轉過路口的大樹後,江懷貞才松開林霜的手腕。
她躊躇了一下問道:“你還有其他地方可去嗎?”
這些年來,别說有人要去她們家,就連山谷都沒人敢靠近。
前夜一股熱血上頭想要救她,也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跟自己走。如今當真把人給帶出來了,又猶豫着,自己這樣的身份,旁人避如蛇蠍,對方是否會嫌棄?可否願意跟自己回家?
“我無父無母,也沒有家,我沒有地方可去了。”林霜回道,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你……要去我家嗎?”
“你不願意我去你家嗎?”林霜當然知道她是願意的,否則上一世也不會将自己從墳地裡背回家。
“你不嫌棄我是個劊子手?”
林霜道:“你不過是奉命行刑,殺的都是朝廷審判有罪的人,我又怎麼會嫌棄你。”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樣的話,江懷貞眼神微微閃了一下:“雖是這麼說,可手上到底沾了人血……”
村裡人都不願意跟她們家往來,往前提起她爹的名字可止小兒夜啼,從今往後,止夜啼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林霜道:“你剛剛和村正說了,把我登記在你們家的戶籍上,往後我便是你家的人了,難道你真忍心趕我走?”
“沒有,”江懷貞搖頭,“走吧。”
說完率先走在前頭。
林霜看着她高挑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勾,跟了上去。
走了不到一刻鐘就到西山谷附近,坳口開口很大,隻是常年沒有人活動,四周長滿了野草樹木,僅留有一條小徑進出。
不過遠遠能看到有幾間屋子坐落在山腳下。
“你祖婆身體怎麼樣了?”
幾天前江老太病重,江懷貞将她背去城裡治病,回來後去了村正家借錢,這事早就在村裡傳開了。
“不太好,這幾日一直卧床。”江懷貞如實回答,帶着她往山腳下去。
“那往後你放心去當差,我在家可以看護她。”
江懷貞腳步頓了一下。
“多謝了。”
她這幾日在家裡和衙門之間來回奔波,心裡唯一擔心的就是家裡的老太太。
江老太是個怪脾氣的,明明都下不來床了,偏偏又愛幹淨得要命,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打死不讓江懷貞放夜壺放屋裡,隻要還有一口氣在,解決問題就必須得去茅廁。
江懷貞在家倒還好,不在家她就拄着拐杖扶着牆自己挪去。
這幾日江懷貞都是每天早早起來煮好兩頓飯端到床邊,這樣要是中午趕不及回來,也不至于把人給餓壞。隻是眼下天冷,老人家又生病,一口熱湯沒喝着,還吃的冷飯,身體如何能好得起來。
這還算小事,最怕的是萬一她不在家,老太太突然發病或是強撐着下床摔倒了,那該如何是好。
見她道謝,林霜道:“你幫我解決家裡的事,又收留我,我還不知道怎麼報答你呢,能為你祖婆盡一點微薄之力,我也能安心一些。”
“那銀子是你的,我不過是過去在門上砍了一刀,舉手之勞,不需要報答。”
林霜笑笑,沒有和對方争什麼。江懷貞對她的恩情,還有上一世最後那段相依為命的日子,就憑那些,她心甘情願對她好一輩子。
兩人很快就走到家門口,路過那間小柴房時,江懷貞沖她道:“你先進屋去,我把工具放這兒,處理一下就過去。”
柴房裡殘留着一絲檀香的味道,林霜大概知道是做什麼用,也沒有過分追問,點點頭往門口走去。
一進屋子,熟悉的家具熟悉的布置,一切都那麼親切。
她仿佛看到了前世江懷貞抱着自己進出這些房間的情景。
“咳咳咳——”
幾聲咳嗽聲傳進耳朵,她忙将湧到鼻尖突然湧起的一股酸澀感壓下去,穿過堂屋,走進左邊的屋子。
屋内彌漫着一股濃郁的藥味,卻整潔有序。
床上躺着一個幹癟的六十多歲老太太,背對着門口。
林霜此前沒見過江老太,上一世被江懷貞帶回來後,老太太已經去了。
她眼睛掃過床邊桌子上的碗碗碟碟,飯沒動,藥也沒喝。
看樣子怨氣不輕。
聽到腳步聲,老太太頭也不擡,沒好氣道:“還知道回來?砍人頭那麼好玩幹脆砍一輩子得了。”
林霜道:“砍人頭不好玩,不過是份尋常差事罷了。”
聽到陌生的聲音,她費力地睜開眼,轉過頭來,眯縫着眼将林霜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語氣中帶着幾分戒備:“哪裡來的女娃子?”
西山谷幾十年沒進生人了,隻有村正有事的時候才趕過來,但也是遠遠問話,都不進屋。
“我叫林霜,林大河家老二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