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往前一步,将自己半個身子擋在薛桧之身前,像隻護崽的小獸般瞪着錢七郎:“你莫要這樣陰陽怪氣地揣測,桧之他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他!”
錢七郎看着白雪霁護在薛桧之身前的動作,看着她眼中對薛桧之全然的信任,一股強烈的醋意混合着被冒犯的怒意瞬間沖上頭頂!
那張總是挂着優雅面具的俊臉,罕見地露出了清晰的怒容,聲音也冷了幾分:“我不過是問個清楚明白罷了!聰慧如薛大人、赤誠如薛大人——”
他刻意重複着白雪霁誇贊薛桧之的話語,眼神卻銳利地釘在薛桧之身上,“心中若有底,自能坦然應對,哪裡用你急吼吼地沖出來替他擋槍怎麼,雪兒是覺得我錢七郎會不分青紅皂白,欺辱了你這位‘正直君子’?”
白雪霁被錢七郎嗆得臉色漲紅,正要反駁時,身後傳來薛桧之低沉而壓抑的聲音。
“錢東家說得對,我确有私心。”
薛桧之的語調異常平靜,卻帶着一種令人心頭發緊的重量。
白雪霁猛地回頭,驚訝地看着他。
薛桧之的目光越過白雪霁,直視着錢七郎,“其一,雪霁是我一生最為珍重之人,我确實不忍見她身陷險境,若夏将軍之事于她而言很重要的話,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白雪霁聞言,心中動容。
“其二,”薛桧之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積攢勇氣,才緩緩道出:“我不僅要扳倒萬派,更要借此機會,徹底清除容派餘孽!”
此言一出,錢七郎眸光微閃,終于露出了然之外的一絲興趣:“哦?這倒新鮮。薛相公何以對容派有如此深仇大恨?”
薛桧之閉上眼,臉上的溫雅已褪去,隻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和沉沉的疲憊。
“當年洛京陷落,我淪為乾軍階下之囚,皆是拜容敬所賜。”
白雪霁驚訝地望向薛桧之。
他沒有回望,而将目光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像是要壓下翻湧的血氣和屈辱:“我本不在被俘之列。容敬為保全他那纨绔幼子,暗中運作,将我……替換了進去。”
白雪霁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升起,看着薛桧之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痛苦,瞬間明白了當年在随州軍營時,那些官員為何會用那種夾雜着憐憫與鄙夷的複雜眼神看他。
她想到了宣人被俘北去的種種傳聞……
“桧之……”
白雪霁心疼地低喚一聲,上前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手,“别說了……我相信你!你絕不會害我的。正如,我也一定不會背叛你一樣。”
薛桧之感受着掌心傳來的溫暖和毫無保留的信任,還有那清澈的眼眸裡映着自己此刻狼狽又真實的模樣。
一股巨大的暖流夾雜着酸澀瞬間湧上心頭。
雪兒尚能這樣愛惜自己,而那些個血脈相連的宗親長輩們,為保全薛氏全族所謂的‘平安’和‘榮耀’,卻能連同容敬将自己這個‘外室之子’蒙騙了過去。
真相隻會遠比他表面說出來的還要冰冷,而她的那句“不會背叛你”也像一道強光穿透了薛桧之心底的冰層。
他知曉,那個在雲垠村的雨夜,被他們聯手埋葬在荒山野嶺的惡徒,始終都仍是獨屬于他們兩人秘密。她,未曾向錢七郎透露半分。
此刻,若非錢七郎釘在一旁,他恐怕真的會控制不住,将這個小小身影擁入懷中。他薛桧之灰暗人生中,唯一可汲取的溫暖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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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嗯。”
一聲刻意加重的輕咳打破了溫情脈脈的對視。
錢七郎大步上前,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替白雪霁攏了攏鬓邊因激動而微亂的幾縷青絲,指尖還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耳廓。
同時,他手上微微用力,不着痕迹地将白雪霁從薛桧之身邊扯了回來,圈在自己身側半步之内。
“好了,既然雪兒信你,”錢七郎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慵懶,“錢某自然也沒有懷疑的道理。”
可薛桧之看得出,對方眼底的審視和警惕從未消失。
接着,錢七郎話鋒一轉,仿佛閑談般提起:“說起來,薛相公即将與太原王氏長房嫡女王韫聯姻的消息,京城裡可是傳得沸沸揚揚了。王家世代清貴,其祖王洛公,更是昔年賢相,薛相公與王氏結為秦晉之好,對公于私都是極好的助力。”
白雪霁擡頭,愕然道:“桧之你定親了?為何從未聽你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