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非人的人類啊。
“阿托利斯,你隻是這樣不會揮劍,手不會酸嗎?”
家入硝子曲起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看着汗水從阿托利斯的額角滑落。
“還能撐得住。”阿托利斯氣息平穩地回答。
家入硝子看着勤奮的阿托利斯又想起了五條悟和夏油傑,“傑和悟真應該學習你的勤奮。”
不過也隻是說說而已,事實上,家入硝子知道,到了他們那個等級,如果隻是普通的練習根本沒有用,并且他們使用術式與使用劍術的阿托利斯又不同。
阿托利斯對于家入硝子的話,隻是笑笑,什麼也沒有。
伴随着沙沙作響,還有劍劃破空氣的聲音,家入硝子閉上了眼。
*
注意到家入睡着,是我在發現她的呼吸平穩之後。
現在的我對于這些愈發敏感,甚至偶爾在注視着人的時候,我會先看向對方的緻命處。老實說,這種感覺不太好,雖然對我十分有利。
我并不想活在草木皆兵之中。警惕對我有利,但是過度的警惕隻會使我疲憊。
然而從腦海中逐漸增多的亞瑟王的記憶來看,他并沒有遇到這種情況,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的,我是赝品。我冷靜地想。也許随着時間的流逝,我會自如控制,就像那份魔力一樣。
到最後,我會變成亞瑟王嗎,或者亞瑟王會在我身上複活嗎?
我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我隻會是我,就算會被亞瑟王的記憶侵蝕,我也成為不了亞瑟王。而後者,以亞瑟王的為人,不可能會這樣做。
而且,按照軌迹,亞瑟王早就已經成為了英靈吧,唯一的、活着的英靈。
氣息出現在旁邊,我下意識轉變方向,揮砍。
“哎呀,真是危險呢,小托裡。”五條迅速閃開,對着我笑眯眯地說。
“五條前輩?”我眨了眨眼,将石中劍收回,“你不是正在出任務嗎?”
“那任務我幾秒就解決了。”五條不在意地笑笑,然後左手攬着我,“先不說這個了,小托裡你的校服已經做好了哦。”五條右手放在我眼前,晃了晃提着的袋子。
我伸手接過,然後我聞到了血腥味,擡頭看向五條,“五條前輩,你是受傷了嗎?”
“遇到不長眼的詛咒師而已。”五條揮手,“不過,明明有着無下限,小托裡卻也能聞到嗎?看起來我沒有把氣體加入無下限的隔絕範圍呢。”
“悟,你這是又直接把詛咒師解決了嗎?”家入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說道。
解決……?聽到家入的話,我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是我想的那個解決嗎?
手指在發冷。
五條用着女高中生的口吻說道:“因為他們真的很煩啦——”
我又看向家入,對于五條的行為很明顯已經習以為常,隻是嘲笑:“悟你的忍耐力連小孩子都不如呢。”
他們對于殺死人類這件事習以為常。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站在冰窟裡,渾身發冷。
哪怕對方是無惡不作的詛咒師,我們也應當沒有權力對其處刑吧。我的思維産生了混亂。
“小托裡,你的身體怎麼變得那麼冷。”
我看着五條,對方此時臉上疑惑的表情在我眼中也沾上了血迹,“因為剛鍛煉完,被風吹了啊,五條前輩。”我笑着回答。
“真是弱啊,小托裡。”
面對五條不留餘力地嘲諷,我隻是垂下頭笑着。
啊,糟糕,太糟糕了。
我能感覺到我體内屬于人類的部分在恐懼着。
恐懼着随意處決他人的咒術師,恐懼這是司空見慣的咒術界,恐懼着……未來可能殺死某人的我。
亞瑟王的記憶中,他也在戰場上斬殺過許多敵人。甚至于,第一次奪走别人也并沒有那些所謂的恐懼、不知所措。
亞瑟王斬殺敵人,那是因為那些是敵人,不殺死,國家會被侵略,但是……詛咒師與咒術師也是敵人。
二者應當是不同的,但又應當是相同的。
所有的一切在腦海中糾纏着,我感到了痛苦。
無論有多大的罪,都應該交由法律來制裁,但……倘若是,法律無法制裁之人呢,倘若是生死交迫之時呢?
我哈出一口氣,擡頭看着五條,從我這個角度、以我這個身高,我看得的更多的是他的下巴,“五條前輩,為什麼要直接殺死他們呢?”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問,他低下頭看着我,那雙在墨鏡之後的藍眸與我對視着。
“誰讓他們不長眼沖撞我嘛~”
與這個人試圖講道理是行不通的,“那你會殺死普通人嗎,或者以最小的犧牲去換祓除咒靈?”
“沒有必要的話,我為什麼要對普通人出手。至于後者,我怎麼可能會遇到這種情況?”
五條對于我的問題沒有否認,也就是說,是肯定的。
痛苦,迷茫。
一方面,我告訴自己那是不對的,無論如何,生命都是無法比較的。
另一方面,我又知道,以咒靈的破壞力而言,僅僅是用部分人就能達成祓除咒靈,這是“合算”的。
“抱歉,五條前輩,我有些事先離開了。”
我勉強笑着,然後掙脫五條的手臂。
*
琢真(我)以後也會遇到不得不殺死詛咒師的情況嗎?我靠着牆垂頭看着在陽光下浮現的灰塵。
厭惡而又理解。
五條絕不是惡人,但他也确實沒有善惡的概念,不,不對,他不會從殺死他人中獲得快感,但他也不會因為他人的生而悲哀。
純粹是無感罷了。
這就是咒術師嗎?
我又想起了對此并不在意的家入。
這就是咒術界嗎?
想起了龜森女士口中的孩子,想起了清水老師默認的死亡。
在斬殺敵人時,亞瑟王最後心中懷抱着悲傷,他隻是為了生命的逝去而悲傷、這份悲傷不分敵我。
但是我呢?
如果是我殺死誰的話?……不行,無法想象,僅僅想象手上沾滿鮮血我就已經渾身不适。
我沖進衛生間,幹嘔着。
為生命而悲傷的前提的是,愛。但我愛生命嗎?
生命是什麼,愛是什麼。
殺死人的話,我會是人嗎?
不殺死又導緻更多的人逝去呢?
為了更多的生命我應該去殺死。
殺人是不對的,我沒有資格決定任何人的生死。
該殺死、不該殺死——
最後我舉起了石中劍。
*
血流進了洗盆,順着水流流進了管道。
我遲鈍地眨了眨眼,看向放在洗手台上被石中劍刺穿的右手。
痛感遲了片刻才傳來。
好痛。
我無法拯救世人。
我也不是選擇拯救世人之人。
将石中劍拔/出,血頓時流得更多了。
左手握着石中劍,手自然垂下,我聽到血順着石中劍滴落在地上的“啪嗒”聲。
将石中劍入鞘,放進袋子裡。
看到血迹,我下意識想要用外套去擦,但我突然想起來我的外套還留在家入那裡。
太糟糕了。
左手捂着臉。
想要詢問夜蛾老師。
但是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我深吸一口氣,最後用袖子擦去了血迹。
*
最後,我選擇了逃避。
什麼都不要去想,隻要他們沒有變化就好,隻要不發生在我眼前就好。我隻要想着殺死咒靈就夠了。
我看向了鏡中的自己。
啊,我真的——
さいてい(最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