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顧嫚嫚輕輕擺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上官若又朝右看向她。
“我從詩會上聽聞,聖人更傾向于禮部尚書的侄孫女,何氏。”
“你們說得都不對。”司馬橫慢條斯理地開口,白白胖胖的臉上堆滿笑意,“我阿耶前幾日入宮,恰好撞見宮中設家宴,聖人、太後、清平公主、齊王,還有少卿大人皆在。”
趙玄英與顧嫚嫚皆是一愣,目光齊刷刷投來。
司馬橫得意地笑了笑,“聖人問——‘阿翊啊,你已經二十有三了,朕與太後想給你賜婚,白家和何家的小娘子姿容均是出衆,你選一個。’”
顧嫚嫚捏緊袖擺,盯着上官若的側臉。
上官若心思淡淡,随意開口道,“那小侯爺如何回答?”
司馬橫拖長語調,賣了個關子,随即輕笑道,“少卿大人,很快就答道——‘禀陛下,不想選。’”
趙玄英啧啧兩聲,“果然是他的作風。”
“聖人佯怒,這時清平公主出言圓場,說不定阿翊哥哥已有心上人。”司馬橫頓了頓,眼中浮起笑意,“而少卿大人,良久未言。”
顧嫚嫚在袖下悄悄掐了上官若一把。上官若不明就裡地看她,隻對上她暗含警告的眼神。
上官若好笑地回瞪她一眼,她才不覺得這事與她有什麼幹系,目光落在夕陽鋪灑的庭院裡。日暮薄金灑落,春色未滿,尚有冬日殘存的枯草伏地不起,映得天地寂靜,風清雲淡,一如她的心境。
“最後呢?”趙玄英催促道。
司馬橫彎起眼睛,“清平公主不依不饒地追問,少卿大人沉吟許久,才道:‘算是吧。’”
趙玄英倒吸一口涼氣,笑得意味深長,“不得了!若被少卿大人看中,那可真是一飛沖天,說不定幾年後便有王妃當當。我倒想知曉,這位未來的王妃娘娘,究竟是哪家小娘子?”
他與司馬橫低頭竊竊私語,說到有趣處還要大笑兩聲。顧嫚嫚卻隻是一雙眼睛緊緊盯着上官若,眉心輕皺,像是憂心忡忡。
可上官若一向不愛聽這些無謂閑談,她的心神早已飄遠,沉在暮色浮沉的天際。忽然,她耳尖一動。
“哒哒。”
狗爪輕踏青石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幾道小小的黑點,沿着長長的石子路朝她奔來。
上官若猛然站起,衣袍掀起一角,聲音裡帶了點雀躍的急促,“它們回來了!”
五隻狗兒飛快地圍住顧嫚嫚,幾人五狗“嗚嗚汪汪”地交流一陣,顧嫚嫚擡起頭,眉眼彎彎,“它們找到了!雪團要帶我們去!”
幾人立馬收了閑話,整了整衣角,匆匆跟上。
街巷坊市裡,雪團靈活穿梭,引得街頭百姓連連注目,偶有女子被驚得小聲尖叫。若是身後幾人落後太多,它還會歪着腦袋停下,耐心等候。
四人一狗,兜兜轉轉,最後竟停在了長壽坊。
正是上官若所居住的地方。
雪團扒上一戶人家的木門,上官若腳步一頓,臉色忽然變得煞白。
顧嫚嫚察覺她異樣,連忙湊近低聲問道,“五……郎,你怎麼了?這戶人家,你認得?”
上官若緩緩颔首,嗓音微啞,“這戶人家隻有一個男子,陸壅,是河邊的腳夫。”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指向門下的一道細縫。
“你們看,那是什麼?”
衆人順着她的手指望去。
殘破的木門下,一縷鮮紅色輕紗,被雨後泥土半掩,仍隐隐透出柔滑的光澤。微風拂過,那抹紅色幽幽晃動,如同一攤被暮色殘陽映紅的血。
衆人目光定在那抹幽幽晃動的紅紗上,一時間,四周竟靜得可怕。
雨後初霁,空氣裡帶着潮濕的泥土氣息,夕陽斜照,拖曳出長長的影子,映在那扇斑駁的木門上。
風拂過少年少女的衣角。顧嫚嫚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手指微縮,像是不敢觸碰那抹紅色。趙玄英與司馬橫皆是一滞,二人對視一眼,莫名打了個寒戰。
“你們……有沒有覺得……”趙玄英舔了舔幹澀的唇,聲音竟不自覺壓低了些,“像是……紅衣女鬼來過……”
他的聲音未落,遠處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烏鴉鳴叫。
一道黑影掠過天際,驚起檐下的幾隻麻雀,撲棱着翅膀飛散而去。
衆人心底一寒,脊背莫名浮起一層冷意。
顧嫚嫚雖不曉得紅衣女鬼的傳聞,但此情此景的詭異,也讓她暗暗心慌。她悄悄往上官若身後縮了縮,小聲道,“五……五郎,咱們還是……先看看情況再進去?”
無人回答她。
上官若站在最前方,神色凝重。夕陽最後一絲光線落在她的眼底,映出一片暗紅色的光,像是一灘血落入瞳中,暈染出模糊不清的影子。
她捺下心中深重的恐懼,緩緩擡起手,指節微曲,搭上了那扇門。
指腹一觸,那道木門竟在一瞬間“吱呀”一聲輕輕打開了。
門内幽暗無光,風從敞開的門縫中倒灌進來,帶起室内的一角竹簾,半垂半揚,似有人隐在暗處。
空氣裡,隐約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趙玄英後背泛起冷汗,壓低聲音問,“裡頭……是不是,有人?”
沒人應聲。
耳邊,唯有殘陽墜落前最後的風聲,從門後不知何處緩緩湧來,穿堂而過,冰冷森然,像一隻獰笑的野獸,拂動衆人衣角。
仿佛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從黑暗深處,悄無聲息地盯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