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瞬間轉涼,上官若與李重翊對視一眼。此時,正是動手逮捕兇手的時機。
“待在這。”他低聲在她耳畔吩咐,又迅速喚來幾名差役與親衛,如影般繞出旅館,悄然逼近圍牆。
紅衣女子似覺察動靜,忽地止步。
夜色深霧中,一個深藍色衣袍的少年執劍而立,青鋒劍的劍芒,讓她懼光的眼眸眯了一眯。
她并不後退,隻是擡起慘白的手,從懷中緩緩抽出一柄匕首。
李重翊挑唇笑道,“紅衣小鬼?逮住你了——”
話音未落,他手中便挽了個輕巧劍花,向紅衣女奔襲而去。
少年高束的馬尾在夜風中飄揚,他身姿靈巧,幾度避開了紅衣女的匕首。青鋒劍順他所意在風中以極快的速度向她刺去。然她動作依舊詭異迅捷,匕首落點狠辣,披風多處被斬,卻始終未中要害。
交戰良久,紅衣女氣息漸亂,疲意上湧,招架劍招的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
李重翊避開她的匕首,一個彎腰旋身,轉頭便以劍尖挑開了她的紅色披風。
他面色微詫,“你……”
披風下,是一張塗着紅眼、畫着紅唇的鬼面具。面具嘴角微翹,笑意扭曲,仿佛在深夜中輕輕譏諷。
前世今生,他都是軍旅之人,自然不怕此等鬼神。
李重翊隻是輕嗤一聲,劍尾一個輕擺,便将劍刃架在她脖子上。
“管你是鬼是神,你的阿益爺爺來了,便束手就擒。”
可惜情況并不如他所料。
那紅衣女并未發話,隻是從懷中徐徐抽出一張黃紙。
随着她摩挲過那黃紙,螢藍色的火焰從她的指尖中乍現。她的身後,乍然現出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影。
隻不過,她通身上下,皆着紅。而那新生出來的影子,從上到下,皆着黑。
旅館窗台上,上官若與趙玄英也看得呆了。
妞妞清脆的童音似乎又在衆人的腦海中重現——
“她穿紅色的衣裳,裙子好長……”
“拿着一根鞭子,趕着影子……”
趁李重翊短暫怔住的一刻,紅衣女低低一笑,手伸向袖中——
上官若單手撐上窗棂,對着李重翊大喊,“小侯爺,小心!”
來不及了。
紅衣女掏出了一種古怪的粉末,撒向空中。
那粉末似一陣灰色的煙霧,瞬間侵襲了李重翊與身後的諸多差役。
李重翊徒然地睜開眼睛,隻見眼前模糊一片,什麼也瞧不清晰。
他霎時反應過來,是緻盲的藥粉!
然而左顧右盼,紅衣女與那黑面人早已不見。一片夜色裡,隻餘抱頭彎腰的屬下,其餘什麼也瞧不清晰。
上官若慌忙将頭發綁了個高馬尾,與趙玄英急急趕到現場。
一衆跌倒的人中,唯有李重翊撐着牆,竭力睜眼閉眼,似乎想從緻盲的效果中脫離出來。
上官若急奔至他身側,仰面去看他的眼睛,隻見那栗色眼瞳沒了光彩,像旱季裡幹涸的湖。
她心中寒意上湧,忙在他眼前揮舞着那隻完好的手,“小侯爺?你可不可以看見我的手?這是幾?”
李重翊徒勞地擡眸,在他眼中,天地都仿佛沾染着濃重的水霧。
然而就在水霧中,他卻精準地捉住了她的指尖。
“若……若?”
水霧裡,他看不清她泛黃的面膚,亦看不見她身上大理寺的刃氣。
隻是冥冥中,一種相似感。
他的聲音太輕,上官若沒聽見,隻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回頭對匆忙趕來的劉風道,“快去喊個醫士!”
月色瑩瑩,投在二人肩上,似乎落了很多年的雪。
上官若靜靜陪他站着,過了半晌,藥粉的效用正逐漸褪去,李重翊的眼睛逐漸清明。
眼前人的相貌,逐漸清晰。
寒意一寸寸泛回他的眼睛,他卻垂眸,望向二人的手。
他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我已無事。”
說罷,松開手指。
他的話落在夜風裡,像是随風而散的沙子。
上官若輕輕搖頭,“這都是應當的。”她回頭看向抱着黑貓的趙玄英,低聲開口,“小侯爺,我們還是盡快去紀增府中吧——”
“為何?”
她凝視那扇緊閉的門扉,聲音淡淡落下。
“因為紀增,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