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學好問的小杭總監,一邊在腦子裡做筆記,一邊審慎地提出自己的疑問道:“那‘風土’的區别,具體會給葡萄酒帶來什麼樣的不同風味呢?”
“這我很難三言兩語就跟你解釋清楚,”嶽一宛說,“當然,這不是因為我教學水平不行,是你現在還太菜了。”
杭帆深吸一口氣。
杭帆呼出一口氣。
杭帆甩了甩胳膊,把十個指節捏得嘎吱作響。
然後他默默地手持式運動相機換進了另一隻手。
“哦。”
好人不與狗鬥,小杭總監一臉冷漠。
上山難行,下坡路陡。
杭帆一邊穩着腳下的步子,一邊把手裡捏着的石子亮給嶽一宛看:“你的教具,”他說,“你還要用嗎?不要我就丢了。”
“什麼?你不需要帶回去珍藏起來嗎?”
别人嘴裡跑的是火車,嶽一宛嘴裡跑的是高鐵:“這可是身為我親傳弟子的證明啊!要是換了别人,就是給我磕長頭也我不一定願意教——诶喲!”
這厮嘴上叫的響亮,實則伸手就截住了那塊杭帆扔過來的小石頭。
“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幹嘛舉着相機?”抛接着手裡的石塊,斯芸的首席釀酒師漫不經心地向杭帆發問:“是在錄Vlog?是要發個人賬号的嗎?你有很多粉絲?”
這人到底在說什麼鬼話?杭帆的拳頭都硬了。
“哈?我當然是在給酒莊的社交媒體賬号錄素材啊?!”
社畜小杭,嘶嘶地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以防您老貴人多忘事——現在可是上班時間!”
“呃……”這下,嶽一宛确實露出了幾分真心實意的驚訝:“所以你們這行,也是按朝九晚五來計算上下班的?”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還以為,你的上班時間都是從下午開始計算的呢……畢竟,叫你起床可比諾曼底搶灘登陸要艱難多了。”
“不好意思,”杭帆關閉了運動相機,語氣涼涼:“會有這樣的誤解,大概是你孤陋寡聞的緣故。我們這一行,二十四小時都可以打卡上班。”
“打卡之後,在崗不足八小時的算曠工,超過八小時的算自願加班。”
牛馬做久了,他連自嘲的口吻都變得風浪不驚。隻要再多曆練上兩年,怕不是就能眼都不眨地去和傻逼老闆們拼刺刀了。
嶽一宛自己算是銜着金湯勺出生的。而斯芸酒莊的行政工作也很清閑,從人事到前台,從沒有什麼“晝夜颠倒連軸轉”的說法。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依舊無言以對,隻能伸手拍了拍面前這隻苦大仇深的社畜。
“往好裡想,勞動,是光榮的行為!”
釀酒師語含悲憫,“要不然,我去跟全球總部提一嘴,讓上面給你加加薪……?”
嶽一宛與Harris之間不存在直接的上下級關系,他口中的所謂“上面”,毫無疑問是指羅徹斯特集團的全球總部——且不說嶽大師為何突然善心大發,要替他這萍水之交的小蝦米讨要加薪——這一開口,無異是升鬥小民跑去紫禁城門口鳴冤擊鼓,越級進京告禦狀呀!
“不不不不不,别别别别别!”
杭帆吓了一跳,疊聲阻止:“嶽大師,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心領了。雖然公司沒有發加班費,但年終獎給夠就行……”
職場沉浮幾多年,無論是國企還是外企,小杭總監還從未聽說過越級告狀之後能有好下場的。
深知嶽一宛不是那種會善罷甘休的類型,他趕緊又趁亂岔開話題道:“說起來,斯芸酒莊的社交媒體賬号,現在是在誰的手上?這幾天一直都沒有人來和我交接工作。”
對于葡萄酒之外的話題,嶽一宛明顯興緻不高,連聲調都懶洋洋地塌了下去。
“賬号?大概是在人事那邊保管吧。”
時近中午,太陽攀上了穹頂的正中。在釀酒師也把袖口挽得更高的同時,杭帆也把脫下的風衣外套系在了腰間。
“斯芸的那幾個賬号,都是酒莊人事部門開的嗎?”杭帆職業性地感到了頭痛,“我看到賬戶的内容頁面全都是一片空白。隻建立了賬号,但什麼内容都沒有發布過啊……”
近些年來,大多數社交媒體平台,都暗暗地給他們的新用戶一些流量上扶持。對杭帆他們而言,這也是一個能在短時間内讓品牌被更多人看見的好幾回。
所以,開設了賬号卻不使用,在杭帆看來,這罪大惡極的程度可與浪費糧食同屬一個級别。
流量啊,我的流量啊!小杭總監痛不欲生地在心裡哀歎道,這白白損失的流量,我要發布多少内容,才能重新掙回來啊!
雙手插在西裝馬甲的口袋裡,嶽一宛突然間嗤聲一笑。
“社媒賬号上的内容?那肯定是發過的。”他說,“前任運營總監不就是專門幹這個的嗎。”
“隻不過,那家夥的心眼比葡萄核兒還小。我聽人說,在離職之前,他把斯芸酒莊的所有的賬号都給清空了,似乎是想要以此來作為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