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大師無情地翹起嘴角:“才不。”
他伸出食指,對着旁邊那人的腦袋瓜子就是一通狂戳:“現在看着覺得挺近,是不?真走過去,一來一回就是幾個鐘頭。你行嗎?”
“望山跑死馬啊,杭總監。”
人啊,貴在有自知之明。走了一大段路,杭總監的困乏勁兒終于上來了,他感覺自己此刻正是回光返照之時,莽撞地挑戰徒步越野隻會加速走向猝死。
“對不起,我不行。”杭帆說,“那我們到底是來幹嗎的?你不會真的要把我帶去賣了吧?”
他深深閉上眼,把剛剛看到的“招牌菜”三個字從腦子裡趕走,并嚴厲告誡自己的嘴:管好你自己,不要在嶽一宛面前說出更多的蠢話了!
但顯然,嘴總是有它自己的想法:“要是沒有我,以後在酒莊裡,還有哪個好心人會來給嶽大師擇菜洗碗、疊被鋪床……”
“哦?”釀酒師似笑非笑,“杭總監天天半夜不睡,原來是想着要給我疊被鋪床?早說嘛,下次一定滿足你的願望。”
像巧克力那樣絲滑又甜蜜的,是嶽一宛招牌式的惡作劇口吻。明知這人是在胡說八道,杭帆卻依然禁不住臉上一紅,以至于不得不舉起運動相機來擋住自己的臉。
就在這時候,一輛銀白色的小卡車,從路的那頭轟隆隆地駛了出來。
這是一條還未徹底竣工的山路,剛夯實不久的黃土路面被輪胎碾過,立刻揚起一陣陣薄霧般的灰。
為免沙塵蒙上運動相機的鏡頭,杭帆往旁邊稍稍讓了幾步。腳下還沒站穩,從卡車副駕座上跳下的Antonio已嗷嗷大叫着向他們直撲過來。
“哦,帆!還有Ivan!我親愛的朋友們!你們是專程來等我的嗎?”
Antonio出身于意大利南部,是斯芸酒莊的六名外籍釀酒師之一。他有橄榄色的圓臉與奔放熱烈的笑容,漂染成淡金黃色的頭發在腦後紮成小揪,是一位頗富喜劇效果的任務。
他大大地張開胳膊,準備給兩位好同事一個熱情的擁抱。結果他的手都還沒碰到杭帆,嶽一宛就已經無情地拍開了他的胳膊。
“不。我們不是來等你的。”
斯芸的首席釀酒師冷酷做答:“我們在等羊。”
羊?杭帆心想,什麼羊?為什麼酒莊會有羊?
但他沒問,因為卡車的貨箱閘門已經打開了。
四五隻咩咩叫喚着的小羊羔們,像從流水線上滾落的幾朵巨大棉花糖那樣,你擠着我,我推着你,稀裡嘩啦地從卡車貨箱裡跑了出來。
杭帆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場景,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手裡的運動相機還在錄像。
這幾隻小羊羔,與“綿軟可愛”與“蓬松潔白”等形容詞完全沾不上邊——事實上,它們根本就是一群邪惡的卷毛小猛獸,成群結隊地到處橫沖直撞,把Antonio攆得哇哇大叫着滿地跑。
三秒鐘之後,小杭總監當機立斷的舉起了運動相機。
對不起了Antonio,他在心中默默合掌,你被羊霸淩的樣子實在太過搞笑,斯芸這個月的賬号浏覽量可就全靠你了。
“這也是‘自然動力法’的一部分。”
嶽一宛說着,随手比劃了一個圓環:“羊在葡萄園裡吃草,同時也在葡萄園裡産生糞便。而羊糞不僅能夠提供适當的肥力,還能有效地改善土壤質量,令田地不會因長期種植葡萄而枯竭。”他的解說總是來得恰到好處。
身為斯芸的首席釀酒師,嶽一宛熟知這間酒莊的每一件小事,就好像這片土地本身就是一冊由他親手編寫的葡萄酒教科書。書上的每一行字,葡萄園裡的每一個角落,沒有人比斯芸的首席釀酒師更适合為它們做注解。
如果能直接在視頻裡用你的聲音就好了。
杭帆在心中感歎。
直到對上了嶽一宛的疑問眼神,他才發覺自己已在無意間将心聲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