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混釀的基本原則可以總結為:在相似性上做疊加,或是在差異性上做互補?”
好學生杭帆從故事裡提煉出了一些知識:“用馬爾貝克與赤霞珠做混釀,就是要用赤霞珠酸度銳利且單甯粗壯的特點,來彌補馬爾貝克過分柔和平庸的缺點,對嗎?”
“完全正确!”
嶽一宛呱唧呱唧地鼓起了掌,仿佛是短視頻裡那些為小貓學會翻跟鬥而熱情捧場的飼主。
“不錯嘛年輕人,我看你資質聰穎根骨奇佳,不如現在就拜入為師門下,做我的關門入室弟子如何?”
煞有介事地,他輕聲細語地湊到了杭帆邊上咬耳朵:“等到四十年後,出版商邀我寫回憶錄,我就在書裡封你為我的開山大弟子!”
杭總監一心隻想着要把這些新知識都巧妙融入到工作裡去——變成當紅爆款文案!變成閃亮亮的KPI!變成百分之五十的購買轉化率!變!給我變啊!——嘴上隻對嶽大師極盡敷衍之能事:“嗯嗯嗯,好好好。”
他一邊說,還一邊跟哄小孩兒似的拍了拍旁邊這人的腿,“你想什麼就是什麼,好吧?我都行,都可以。”
但嶽大師對此卻并不買賬。
“愛徒,你莫不是在糊弄為師?”他還痛心疾首地啧啧斥訴起來了:“唉,現在的年輕人啊……尊師重道,明不明白?我看你這治學态度就大有問題!”
放任這人在邊上盡情做怪,治學嚴謹的小杭總監獨自沉吟了半晌,終于又開口道:“雖然概念上好像可以理解,但是……作為對味覺的描述,還是覺得有些太抽象了。”
“斯芸酒莊的葡萄園裡,也種了赤霞珠嗎?”他問。
說到專業相關的話題,嶽一宛立刻肅正了神色。
“是的,”他點頭,“赤霞珠号稱是紅品種釀酒葡萄之王,在幾乎所有的葡萄酒産區中,它都占有霸權級的重要地位。斯芸酒莊當然也不例外。”
嶽一宛掰着手指數給杭帆聽:“在斯芸,按照種植面積從多到少排列,我們主要栽植有這五個紅色品種葡萄:赤霞珠,品麗珠,馬瑟蘭,梅洛,西拉。”
“在中國的各大葡萄酒産區,赤霞珠都有着強勁亮眼的表現。”嶽一宛說,“雖說作為釀酒師,我總歸是想要在品種選擇方面做一些差異化的選擇吧……但為了産能與風味的穩定,每次選擇增加種植的品種時候,首選依然還是赤霞珠。”
提起斯芸酒莊在種植品種上的選擇,嶽大師又開始了他的幽怨碎碎念:“但話又說回去了,新品種也是新挑戰嘛,嘗試一下新鮮玩意兒又有什麼不好?看看隔壁酒莊!人家在種皮諾塔吉诶!他們能種我們怎麼就不能種了,總得試一試吧?反正我們也有實驗地塊,拿去種什麼蛇龍珠不如拿來給我種點好玩兒的少見品種啊,啧!真是想起來就生氣……!”
“所以,斯芸沒有做過馬爾貝克與赤霞珠的混釀嗎?”
杭帆謹慎問道。
他以為,對嶽一宛而言,這應是一種具有深刻意義的混釀方式。
在怨念的深淵面前來了個緊急大刹車,嶽一宛擡頭看他。
“我很想。”
斯芸的首席釀酒師誠懇地回答道,“但斯芸酒莊所在的蓬萊産區,并不具備種植馬爾貝克的自然條件。”
農業是人對自然的征服,卻也同樣是自然對人的教育。以其特有的氣候與風土條件,蓬萊選擇了赤霞珠,而非馬爾貝克。
“但确實,空口白牙地描述風味這件事,還是太抽象了點。”
嶽大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紙上得來終覺淺,要是說起赤霞珠的風味,還是得讓你嘗一嘗它的單釀才行。”
“你不會想在飛機上再點一杯赤霞珠吧?”杭帆提醒他,“我們已經快要降落了哦?機上的送餐服務都已經停止了。”
嶽一宛臉上卻隻是露出了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
“說什麼話呢杭總監?您可别再惦記着飛機上的這些水貨了。”
丢開了手裡的酒單,嶽大師潇灑表示:“我們可是來參加糖酒會的。什麼樣酒喝不到?”
“就算你對酒一竅不通,喝完一圈出來,也定能大長見識!”
嶽大師打的包票要到明天展會開始後才能兌現。而當航班降落在天府機場第二航站樓的時候,某位對機上餐食不屑一顧的釀酒師,嘴裡已叽裡咕噜着開始抱怨說自己快要餓到眼花。
與此同時,社畜經驗老辣的杭總監正一邊解開自己座位上的安全帶,一邊熟練地從口袋裡摸出了幾片巧克力遞過去。
“一點保命金丹,權當是徒兒的孝心。”坐在靠窗位置的杭帆,還好聲好氣地和他打着商量:“還有,嶽大師,能麻煩您不要像屍體一樣橫在椅子上不動嗎?我還要拿行李架上的包。”
嶽一宛把巧克力丢進嘴裡,兩腿一伸,攔路攔得更加神清氣爽。
“想過去?”衆目睽睽之下,也虧得他能說出那麼無恥的發言:“求我呀,杭總監,求我就放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