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府衆人尚在獄中時,外頭已隐隐約約傳出宣毅侯府要另與朝中親貴姜家結親的風聲。
蒲荷昨夜無意間說漏了嘴被露執知道,她卻面生喜色,如釋重負。
那位姜家娘子,露執是見過的。
性情似乎有些嬌縱,但生得鮮妍白淨,笑起來很是好看,謝屏一定會喜歡她。
這樣再好不過。
兩月以來,他先殺陸拂,再暗中羅織罪名将自己一家下獄,獄中投毒,最後父親被貶出京,她也随着離開都城,命運迎來截然不同的分岔。
槐縣與都城相隔千裡不啻天壤,八品小吏之女自此絕無嫁入侯府的可能。
現在想想,謝屏選擇和姜家娘子結親,也許是打算放過她了。
露執長籲了一口氣,她終于不必再背負着罪孽和愧疚感過活,不必再時時警惕,居安思危。
怎樣的一生都是一生。在槐縣也好,在都城也罷,隻要他能放下,隻要他足以解恨,從今往後,她就可以坦蕩生活。
江面寒風直往人的脖領裡鑽,露執立在船頭,裹緊了阿娘的厚織羊絨毯。不覺間夾岸兩面徐徐鋪開巍峨的新綠,山擎高翠,與綿延不絕的江水并肩,如是同行着滔滔而過。
*
都城之内,宣毅侯府一切如舊。
謝屏正陪着阿娘在堂前用朝食,再過一會,他就該去翰林院應卯。
關夫人望着他心不在焉的樣子,開口責備道:“你阿爹前陣子就催着你去姜家送聘,你怎的拖了這麼久?”
謝屏翻動手中書頁,眼睛都沒擡一下,“孩兒在任上事務繁雜,抽不開身呢。”
關夫人停箸,歎了口氣,“我倒是很滿意先前的那門親,露執從小跟着她阿娘學管家,人又那樣溫柔守禮,可惜了她家一門簪纓,非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岔子……若是能迎回來做個側室也好啊,你阿爹這個死犟驢,硬是不願意。”
“眉枝那個孩子倒也不錯,你去下聘時,記得舉止要恭敬穩重些。”
謝屏沒有聽清阿娘在絮叨什麼,神遊之際有一短衣小厮快步入了廳堂,俯身在他耳邊悄聲禀報了邱家人離京的消息。
謝屏聽後,臉色微變,低聲喃喃了一句“這麼快”,複追問那小厮,“走多久了?”
小厮撓了撓後腦勺,“也就半盞茶的功夫。”
謝屏騰地一下站起身,向關夫人肅聲道:“孩兒在翰院還有編纂的事宜亟待處理,阿娘莫急,去姜家下聘的事還是改日再說吧。”說罷旋即披上外袍,急急推門而出。
關夫人沒來得及說上話,趕忙疾走幾步欲追上去,卻看見素來沉靜自持的兒子箭射般沖往府門外,一面氣急敗壞喊道:“備馬,備馬!耳朵都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