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才上任,正是偶像包袱重的時候。隻見他輕咳了一聲,端起了碗将均勻地芝麻醬裹在每一根面條上。
他慢條斯理地用完,起身到案前,“這位娘子,多少錢?”
梁照兒一愣,随即說:“五文錢。”
李鴻将五文錢放在桌上,轉身翩翩而去。
梁照兒在後面喊了他一聲,小聲說:“你嘴……忘擦了。”
一旁的人聽見一碗面條隻要五文錢,瞧着便宜,也上前要了兩碗。可無一例外,吃完皆是一語不發地放下錢走了。
是覺着好吃還是不好吃?
梁照兒心中也納悶,關大娘回頭沖她喊道:“一份胡餅!”
她應了一聲,連忙淨了手,從鍋裡掏出一個煎的雙面金黃的胡餅用紙一包遞給顧客。
那顧客雙手将餅一掰,還流着湯汁的肉餡就蹦了出來。
肉餡是肥瘦相間的羊腩肉用八角、香葉、花椒、桂皮等香料粉腌制後煮熟剁的碎碎的,為了豐富口感層次,梁照兒還加了花生碎,吃起來綿軟中帶着酥脆和堅果香。
“好吃,好吃。”顧客連說三聲。
可等梁照兒看見忙活了一早上的營業額時,對顧客說的“好吃”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号。
沒見有多少銀子進賬啊!
關大娘噼裡啪啦地撥着算盤,頭也不擡地說:“胡餅賣的最多,一早上賣出十七個;馎饦和熱幹面都不行,一個賣了三碗,一個賣了四碗。”
梁照兒在心裡默默計算着早上的營業額,幾乎跟關大娘異口同聲道:“八十九文。”
若是照這個盈利趨勢,算上各類成本和房租,連收支平衡都顯得勉強。
關大娘寬慰道:“萬事開頭難,你的手藝好,慢慢來,總有出頭之日的。”
梁照兒一下子洩了氣,坐回椅子上苦笑着說:“多謝大娘,倒是我想的簡單了些。”
前頭擺攤做得太順了,幾乎讓她都忘記了做生意本就有起有落,過分自信地以為盤下店鋪開食肆也能做的紅紅火火。
胡餅賣的好,在她意料之中,畢竟是本朝人民早餐的常客。
馎饦或許是因為用的慢,早上大家都趕時間,且食肆裡面還沒拾掇好,食客堂食的環境一般,故而不太受歡迎。
可熱幹面呢?
她記着李鴻用完,一聲不吭地走了。
李鴻也在納悶,原本在州衙的食堂吃那些沒油水的早飯,到這個時辰肚子應該已經開始叫了,怎麼今天還沒有?
黃花梨木案前擺着一沓公文,李鴻卻沒心思看,他咂巴了下嘴,嗯,一股芝麻醬的味道。
卸鹽巷原本也開了幾家食肆,他光顧了幾次,味道也還行,隻是價格都不便宜。
普通種地的農民或是賣力氣的工人多半都是在家自己解決早餐,省錢。像他們這些還未成婚、沒有内人照顧的小吏,一般就是跟着州衙的食堂吃。
新開的這家食肆,價格還算公道,隻是這食物的味道……有點怪,他從來沒吃過這樣的東西,黏黏糊糊地膩了一嘴,吃到最後竟還回了一點甘。
他正想着,一陣妖風将桌上的公文刮到了外面。李鴻連忙跑到廊下撿起散落的紙張,不料一雙烏皮靴停在了他的面前。
“去幫這位同僚撿撿。”
李鴻聽見一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擡頭一望,正是韓知州,這州衙裡最大的頭頭!
他一下愣住了,與他一同進來的同期付文興指了指他的嘴巴,又朝他遞了好幾個眼色。
李鴻以為同期是在示意他向韓知州問好,連忙躬身拱手道:“下官是州衙内新來的司士參軍李鴻,見過知州。”
付文興一拍腦袋,心想,完了。
“都是同僚,不必拘禮,”韓知州和煦一笑,又對着身旁的錄事參軍杜大人說,“瞧着近來廚房的夥食有改善。”
說罷,韓知州便進了簽押房。錄事參軍瞪了李鴻一眼,才跟着韓知州離去。
李鴻疑惑地看向付文興,問道:“杜參軍今日這是怎麼了?”
“……你早上用了什麼?”付文興無奈道。
李鴻一臉無辜,“卸鹽巷新開的一家食肆,那兒的吃食物美價廉,改日去辦差路過,帶你也去試試。”
付文興從懷裡掏出一面銅鏡遞給李鴻,李鴻一照,發現自己嘴邊黑了一圈,一時間欲哭無淚。
杜參軍剛坐下就在公文本上記下一筆:各級官員每日上值需注重儀容儀表,面容有損者考績降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