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大娘在州署門口等了一陣,才見梁照兒被寶绮身邊的貼身女使輕紅送了出來,手裡還捧着不少賞賜之物,有幾枝絨花還有不少精巧的小物什。
輕紅從袖子裡掏出個精緻的小荷包塞進梁照兒手中,又和她耳語了幾句才轉身進去。
關大娘忙上去問:“我的乖乖,你這是野到哪去了,讓我好等。”
梁照兒笑了笑,面上的喜色都溢了出來:“我今日交了好運,上個茅厮也能摸得姑娘青眼。”
關大娘笑罵着說:“你是得意了,害得我苦等你許久。韓相公一問我,嚇得老婆子話也說不利索。”
“如今是冬日裡,還沒開春呢!”梁照兒笑嘻嘻地扶着關大娘上了馬車。
關大娘聞言打了她一下,“滿嘴地胡吣。我正有一事要告訴你,韓相公想請你每日都這麼替他做上一餐飯,他打發人來取。”
梁照兒搖頭說:“哪裡有功夫替他去周旋,如今早上天不亮就要起來賣早餐,歇不得片刻還要去營造處,十八銅人也怕三味真火煉呢!”
關大娘掏出一錠銀锞子,“瞧着這個,可有功夫了?”
梁照兒隻把牙一咬,“時間擠擠總能有的。”
二人說說笑笑就回了食肆,下馬車謝過馬夫才後揚腿進了門。玉梳正在裡頭打掃屋子,張虎也來了,緊緊跟在玉梳後頭,一步也不肯離。
玉梳吩咐他按數點了茶葉、油燭、雞毛撣子、笤帚等物,一面又使喚他搬東西:桌圍、椅搭、闆凳條之類的。
見張虎像隻沒頭蒼蠅在一邊轉來旋去的,梁照兒忍不住打趣道:“哎喲喲,不成想咱們這位虎官人是個軟耳根子。”
“玉梳幹活利索,宅子裡頭的再愛嚼舌的婦人也無不佩服她這個能幹人的,我笨手笨腳的,聽她的準出不了錯。”張虎立刻維護道。
玉梳見她回來,指着物品賬冊說道:“你可算回來了,瞧瞧你這店裡的開支——一月要用幾十根蠟燭、四五罐茶葉,你将那賣蠟燭的貨郎打死了不成?”
見梁照兒吃癟,關大娘拊掌而笑:“可算有人治治這天魔星!”
梁照兒無奈說:“若是晚上黑魆魆的來一個人,我怕得緊,得将屋子裡都點上蠟燭才肯睡。”
玉梳想到從前的事,也不再說些什麼。
寒天催日短,沒過幾天就到了玉梳成親的日子。
冬雨凄凄,城中寒色漸起。梁照兒撐着一把油紙傘到了北河下張家,先預備着晚上的喜宴。
有個小童頂着書包從她面前跑過,濺起的泥水打到梁照兒的繡鞋上,凝成了一塊黑斑。
她微微蹙眉“诶”了一聲,那小童連忙說:“沖撞到娘子,對不住了。”
梁照兒上前輕扣面前那扇黑色的蠻子門,張龍開了門,忙迎梁照兒進來:“娘子快進來,冬雨寒涼,沾上身了怕染上風寒。”
梁照兒束了傘,跟着他往後面廚房去。堂屋裡張家請了幾個喜婆婆,正在布置。
張龍說:“娘子若是還缺了什麼,隻管去使喚我,再重也能我張龍也能馱回來。”
梁照兒笑着謝過了,便俯身撿了幾塊紅泥磚壘了一個臨時烤箱,面上用黃泥将磚間縫隙都填滿。她往裡頭添了足量的柴,将刷了油的陶瓷盤放進裡頭預熱。
她預備做個婚禮蛋糕給玉梳,樣式她都想好了,三層的奶油蛋糕,内餡用牛乳菱粉,表面用櫻桃煎點綴。
沒有打蛋器,打發蛋液隻能全靠手動。梁照兒瞧見張龍一直在邊上這裡摸摸那裡瞧瞧,便擡手叫他過來:“我有一宗事,想請大哥幫忙。”
張龍見自己有在梁照兒面前表現的機會,連忙跳上前來發誓說:“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替娘子去走一趟。”
梁照兒抿嘴一笑,張龍這一身力氣,不用倒是白費了。
她将茶筅充作打蛋器遞給張龍,教他怎樣打蛋。張龍見梁照兒湊上前來,一時間心猿意馬,一個字也沒進耳朵。
梁照兒身上是清新的皂角香,衣服熨得筆直,肩膀也直直的,張龍的心一下也落在上頭。
“我說的可還算清楚?”梁照兒問道。
“清楚,清楚。”
張龍紅着面皮,今日茶筅似乎格外滑溜,怎麼抓也抓不住。他扣住碗沿,使勁打着蛋液。
梁照兒見混合的差不多了,便倒入一斛白糖,誇了張龍兩句又叫他繼續打。
“你就這麼喜歡讓男人幫你?”崔璋一臉不悅地從外頭進來。
他看着她和張龍肩并着肩一處做活,心中便有一股無名火。
梁照兒睨了他一眼,不悅道:“那你來。”
崔璋欲備上手去接,平時悶聲不吭的張龍膽子頭一遭大了起來,反抗道:“小官人是讀書人,這等粗活還是讓我來,别瞧這活簡單,可吃勁哩!”
“讀書人也非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崔璋冷哼一聲說道。
張龍攥着碗不肯放,崔璋盯着他的目光平添幾分銳利,看得他一陣心虛。
梁照兒不耐煩道:“一個趕車的,一個念書的跑到廚房來搶活幹,既如此都别閑着了,一個打蛋、一個去扒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