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推搡着跌出門去,隻留下滿室艾草餘味。
秦伶夢反複咀嚼着黛江籬先前說的話,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決定親自去對方所在的書院一探究竟。
然而,當她擡腳邁出房門,卻突然僵在原地。
她壓根不知道那書院坐落何方。
懊惱地拍了下額頭,秦伶夢匆匆折返。
推開房門的瞬間,眼前景象讓她不禁挑眉。
黛江籬半個身子從狗洞探進來,趴在盼妹屋内的地上;若女大剌剌坐在床榻邊緣,晃悠着雙腿;盼妹則坐在一旁,低頭專注地紮着鞋墊,銀針在布面穿梭如飛。
“你們神神秘秘的,在聊什麼趣事?”
秦伶夢走近,看着卡在兩屋之間的黛江籬,饒有興緻地發問。
黛江籬雙手托腮,眉眼彎彎,語調輕快:“不過是給咱們這位小郎君謀劃個好出路罷了。”
“就你?能想出什麼正經推薦?”
秦伶夢半信半疑地在一旁坐下,語氣帶着調侃。
黛江籬沖若女努了努嘴,神色狡黠:“他呀,天生适合去當太監!那可是個金飯碗,尋常人擠破頭都進不去呢。”
秦伶夢心頭一緊,下意識轉頭看向若女,小心翼翼試探:“你不生氣?”
要知道,之前白離随口調侃,可是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
若女灑脫地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性質不同。白離是故意羞辱,黛江籬姐這是真心給我指條路。”
說着,他利落地倒了杯茶,恭敬地遞到黛江籬面前:“姐,您喝茶!”
“這才是聰明人!”
黛江籬滿意地接過茶杯:“就憑你這機靈勁兒,日後準能當上太監總管!”
三人一來一往的對話,讓秦伶夢看得目瞪口呆,一時竟忘了自己折返的初衷。
直到黛江籬眉飛色舞地描述起太監的“高薪福利”,提及自家三伯靠給想見女帝的美男子“牽線搭橋”賺得盆滿缽滿時,秦伶夢才猛地回過神來。
“等會兒!”
她突然湊近,目光在幾人臉上打轉:“先别聊這個了!快告訴我,你們書院到底叫什麼?具體在什麼地方?”
黛江籬歪着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下巴,片刻後苦笑着搖頭:"名字真記不得了,不過路我閉着眼都能摸過去。"
秦伶夢立刻蹲下身,眼裡閃着期待的光:"黛姐,勞駕您帶個路?"
"包在我身上!"
黛江籬聽見馬屁,立馬拍胸脯應下,卻紋絲不動,反而轉頭看向若女:"不過我太監那套營生經還沒講完呢!"
秦伶夢嘴角抽搐了兩下,賠着笑提議:"要不咱們邊走邊聊?誤不了您發揮!"
黛江籬掂量了幾秒,這才手腳并用地從狗洞鑽出來。
三人剛走到院子,就聽見一聲炸雷般的怒吼。
馮茂舉着掃帚從柴房沖出來,看着黛江籬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又是你!怎麼陰魂不散!"
"媽呀!"
黛江籬像被踩到尾巴的貓,拽着秦伶夢和若女撒腿就跑。
三人跌跌撞撞跑出兩條街才敢停下,她撐着膝蓋大口喘着粗氣:"你爹怎麼還記仇啊?"
秦伶夢扶着牆緩氣,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三哥到底有沒有被你睡都沒個定論,人家能不氣嗎?辛苦養大的兒子,被你這地痞流氓天天惦記。"
"我...我隻是不學無術!怎麼就成地痞流氓了!"
黛江籬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辯解。
若女适時扯了扯她衣袖,溫聲道:"黛姐消消氣,快接着說太監的門道。"
黛江籬立刻來了精神,雙手抱胸邁起八字步:"這還差不多。"
三人重新上路時秦伶夢忍不住發出疑惑:“黛姐,你三伯都和家裡斷絕關系了,你怎麼還知道這麼多?”
突然,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我三伯每月都往家裡寄信,又是曬俸祿又是顯擺收的孝敬,還總勸我爹也去淨身...你說荒唐不荒唐?"
“你三伯...”
若女張了張嘴,一項直率的他難得神色罕見地猶豫起來,喉結動了動卻又沒再發出聲音,目光躲閃着看向别處。
黛江籬察覺到他的異樣,伸手輕輕戳了戳他的肩膀,催促道:“說完。把你心裡想的都抖摟出來,别跟個悶葫蘆似的。”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一處略顯破敗的書院前。
黛江籬停下腳步,擡手指向那塊連牌匾都被潑滿墨水的建築,語氣平淡地說道:“到了。”
秦伶夢順着她的指尖望去,隻見書院大門大敞着,院内寂靜無聲,不見人影,連風吹過都帶着幾分蕭瑟,倒像是許久都無人踏足。
還沒等秦伶夢開口詢問,黛江籬已經急不可耐地拉住若女,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秦若女你有話就直說啊,别在這兒憋着!你這吞吞吐吐的樣子,急死個人!”
秦伶夢不再理會身後的喧鬧,輕提裙擺緩步上前。
書院大門上的墨漬早已幹涸,凝成深淺不一的暗斑,其間還交錯着用小刀刻出的歪斜紋路,像是孩童胡亂塗鴉,又似刻意留下的宣洩痕迹。
跨過門檻,院内景象更顯荒頹。
原本該是平整的草地變得坑坑窪窪,大片草皮被粗暴拔除,裸露出褐黃泥土,倒像是被什麼野獸刨過一般。
她踩着碎石小徑穿過爬滿枯藤的回廊,腳步不自覺放輕,卻在臨近屋子時,被一陣奇特對話驚得駐足。
屋内,一個學生雙手攥着大把雜草,直怼到教書先生嘴邊,眼神滿是真誠:“先生,您怎麼不吃?我們家兔子見了都搶着啃呢!”
先生被這突如其來的“投喂”吓得連退三步,袍角絆到矮凳險些踉跄,連連擺手:“我又不是兔子......”
秦伶夢被這荒誕一幕驚得下意識擡手敲門,木門發出吱呀輕響。
先生如遇大赦,慌忙整了整歪斜的冠帽,丢下句“:有客來訪,課業且到此處”。
便匆匆奪門而出,袍袖掃落了案頭幾本卷冊也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