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姬暮野将人當膝一腳踹跪,巫醫渾身劇震,喉間發出嗬嗬怪響。陸尋芳自主座上站起身來,好整以暇走來幾步,從腰間拔出匕首,鋒利的刀刃已貼上他頸側。
“說說,你們女相每日進幾碗藥?”
黎明前,鐵刀河已被鑄成純然的鐵灰,姬暮野在自家軍帳不遠處找着了姬策,他沿着冰面刻弧線,雪地上,沙盤被朔風刮得支離破碎。
姬暮野低頭一看,看見四年前刻在每個姬家軍骨子裡的戰局——雁回關外的山谷、錯估的糧道、還有那支永遠沒等到的援軍。
"刻舟求劍?"姬暮野的聲音像是裹着冰碴。他靴底還沾着軍帳裡的炭灰,玄甲肩吞上凝着血霜。
姬策頭也沒回,隻是刀尖頓了頓,在雁回關外“白亭”二字上劃出深痕:“求的不是劍,是當日風向。”
他忽然翻轉匕首,刃面映出天際尚未落下的殘星,“我估早了半刻——你父帥的騎兵本該在火起前突圍。”
破曉時風最刺骨,天上紛紛揚揚的雪粒突然密集起來,沙盤上的溝壑漸漸填平。
姬暮野的□□插入冰面,一陣銳利的響,他擰眉頭看着姬策,“所以你在雪地推演八十次,就為算出這半刻鐘?”
姬策擡頭,有些訝異地看他,“你還數了?”
“湊巧數了。”
"那你數錯了,七十九次。"那種訝異隻是一閃即逝,姬策将匕首在虛空中一刺,一片雪花就墜落在刀尖,他低頭,重新看向已在雪中消失的沙盤,“這次用的松脂,順風火快半裡地,堪堪比得上四年前那一次的速度了。”
雪片在刃上融成水珠,映出他眼裡銳意,“江玉柔是個人物,她老了,還能算到我算不到的東西。”
冷不防姬暮野突然抓住他手腕。玄鐵護腕下,一道猙獰刺青随動作露出——是組殘缺的八卦爻象,乾位被縱橫交錯的新舊刀疤生生截斷。
“哪裡來的疤?”
“兵敗那日刺的。”姬策滿不在乎地抽手,“為了讓我自己記住。”
他父親戰死得早,他是姬明钰養大的,跟姬氏兄弟說不是親兄弟也沒兩樣。
“那也不該傷自己。”姬暮野不肯松開他,一手鉗住他手腕不放,另一手将他箭袖卷起,一道道傷疤縱橫交錯,都顯在眼前,每一道都是朱砂和濃墨刺就,姬策比他白些,那些刺青就格外顯眼。
“人這東西最是健忘……”姬策垂眸,“不吃些苦頭,怎麼記得住那麼多的血,那麼多的恨。怎麼讨回該償的血債?”
“自四年前起,我每失一策,就在此添一筆,如是,我永遠不會忘掉你哥哥,你父親。”他指給姬暮野看,“這是前月天羅網未及張布,這是秋天火龍未能透燒……”
他忽然冷笑,另一手抄起匕首飛快劃下,“今日又失一策,該添了。”
铿锵一聲,火光四濺,姬暮野動作極快,已以刀柄架住了他的匕首,刃尖剛刺破了腕子上一點皮肉,鮮豔的血珠順着手腕一直流到地上。
“策哥,不要如此。”他盯着自己這位堪稱偏執的表兄,用的口氣并不是勸慰,“你傷了自己,也無濟于事。”
“我知道。”姬策看着他深黑的眸子一時語塞,“隻是不想讓自己這麼快忘卻……疼就疼了,總比在暖帳裡爛了心強。”
姬暮野低頭去坐在他身邊,從懷裡掏出金瘡藥給他抹,“你是我軍中機要參軍,豈能自傷。”
“再者說,自傷也報不了仇,不如替我想想,如今附佘五部退守不出,若能趁機拿回沙臘子城,那就最好了。”
軍中的金創藥性都沖,而且姬暮野好像故意沒留手,下手挺重,姬策疼得眼底發亮,看着姬暮野的側臉卻忽然笑了,“哈哈……你哥當年說你比我有大将之風,能當一軍主帥,我還不信……”
“你這樣子,誰信你今年十八。”
姬暮野沒搭話,專心給他抹藥。姬策知道自己理虧,又找話題,
“傷呢?好了麼。”
“有時候滲血,那隻毒箭挺厲害的。”姬暮野頭也不擡。
倆人在冰河邊上坐到紅日飛起,離奴才一路喘着小跑過來。
“将軍!參軍!……哈……你們倆怎麼……在這裡……”
“别管。”姬策不動聲色抽回手去,“找你家将軍有事?”
“有……當然有……”離奴氣還沒喘勻就從懷裡抽出軍報遞上去,“細作傳消息回來了,信鴿剛到營裡。”
姬策示意姬暮野去接,姬暮野接到手裡一看,上頭隻有簡單的十個大字。
“江玉柔病重,五部聯盟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