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軍校尉趙延今晚來找我,說柳師信喊他入府伺候。”
陸尋英很刻薄地指出,“他能幹什麼?服侍柳師信穿衣睡覺,還是給他煮藥熬粥?”他思考一回,又問,“禁軍營裡,可少了人沒有?”
“還沒有,不過這幾日晨晨點卯,能調動的隻有左右二衛罷了。柳師信不來,中軍營的人不聽我們的管。”
“挺好。”陸尋英摸摸下巴,“東宮母族被彈劾,樁樁件件都是大罪,柳師信但凡能夠聽到,确實要坐不住了。”
“怕的是他不上當。”姬暮野應聲,将藥碗推到另一邊去,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來披給他,又伸手去把窗戶關嚴了點。
“但凡他坐住了,那你白忙活。”他貼在陸尋英耳朵邊開口,沒人陪她解悶,烏夜啼似乎感覺到無聊,它扯了扯腿上的銀鍊,似乎想要跳到另一邊去。
陸尋英在床邊坐的身子發寒,就這麼靠在姬暮野懷裡,靜靜聽着他說下去。
“這麼緊的檔口,陛下不會輕易改立儲君。所以隻要他沉住這口氣,繼續在府中稱病不出,把你們彈劾的罪過一并認下,等到熬過了這最難的時候,安安心心等着當他的國舅爺就好。”
陸尋英回頭沖他笑得輕佻,“所以,要讓他坐不住。事在人為嘛。”
“陛下自然不會輕易改立儲君,但如今陛下在病中,離龍馭賓天就差那麼一步的功夫,他的意思就不很要緊。根本不用讓陛下改立儲君,隻要讓柳師信相信陛下要改立儲君,那就足夠了。”
“他自以為占盡了天時地利,絕不願意輕易把到了嘴的皇位吐出來。隻要撬動他的心思,到時候即便頂了再大的風險,他也必定是要搏一搏的,而他一旦動手,就一定會輸。”
烏夜啼不慎将紙窗撞開,倒春寒的涼風倒灌起來,夾雜了幾滴春雨。陸尋英似乎感覺到冷,伸手去摸索姬暮野的雙手,牢牢扣在自己腰上,把他當雨披用,又被他的體溫蒸得喘息了一聲,白皙的肩頭攏上一層粉色。
“中書令天方亮的時候已經進宮去了,其實沒什麼好商量的,隻是到了這個關節上,無論如何也要見一見陛下,為的就是讓柳師信自己猜忌起來。如今他人在府中稱病不出,又召見了那麼些禁軍校尉,隻要有一絲一毫的輕舉妄動,那就是刺殺皇子,天子眼前刺殺皇子,那就是謀逆大罪。”
“成,我都明白了。”姬暮野摟着他,像摟着一個寶貝在懷裡,罕見地開了個玩笑,“這就去統領府上說給柳師信聽。”
陸尋英笑得厲害,又輕輕咳嗽幾聲,震動着姬暮野的胸膛,“盡管去,說給那一封信就能挑撥他出城刺殺皇子的蠢貨。等到你首級要懸在城頭上的時候,記得讓副将來知會我。看在同鄉同黨的情誼上,師兄給你收屍,再縫好了,不讓你做無頭鬼。”
他忽然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用手推推姬暮野的小腹,轉過頭問,“怎麼回事?”
“接着往下說你的,你不用管,把我手松開就得了。”姬暮野平靜地回複,好像陸尋英說的事情跟他沒半點關系,除了因為長時間肌膚之親染上绯色的一點耳尖之外,幾乎看不出他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陸尋英不肯松他,“松開了多冷啊。”
“那就别問。”姬暮野聲音裡攤上了一點不尋常的低啞,冷不防陸尋英忽然從中間拉開了他的腰帶,把他整個衣襟都拽開,裡頭武将常穿的護身軟甲也被他一口氣拽出來扔在地上,差點驚飛了窗口的烏夜啼。
“你來。”陸尋英在他耳邊輕輕呵着氣,像一種輕盈的引誘,“正好我喝了藥,身子怪燥的。”
凡是一而再再而三,三回以上總會習慣。姬暮野這回不跟他再客氣,輕松捏住他手腕就按在頭頂上。不過讓他驚訝的是,陸尋英竟然沒像往先那樣掙開跨上來,單是躺在他底下,用一雙好看的鳳眼含情地看着他,眼角慢慢上了绯紅。
姬暮野頗感驚訝,挑了挑眉。
“今天随便你,别折騰太久,我累了。”他随手把自己的腰帶也抽開,扔到地上跟姬暮野那一堆衣服作伴去了。
春雨寒夜,烏夜啼不耐聽他們絮絮叨叨,輾轉反側,展開翅膀飛到自己的金籠子外頭。可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有進去,頭藏在翅膀底下,卷起一條腿睡着了。
外頭天光由冷藍轉為冰色,而後又大亮起來,陽光将窗沿渡上金,蓮湖被姬暮野幾個年輕的副将看着将近一夜,那幾個孩子都跟他年紀仿佛,不單是看着他不讓人舉動,甚至還圍住了七嘴八舌地刻薄他,這一夜哪裡敢合眼。
等到天大亮了,才看見那位兇神惡煞的右軍将軍從自家主子的屋裡走出來,跟這幾位西北小将一使眼色,人呼啦啦全都走了,論出一個訓練有素。這時候外頭已經大亮,沒一個人敢正視這幾位全副盔甲的禁衛軍。
蓮湖踉踉跄跄的跑進來,看見陸尋英的樣子,臉色當即就變了:
陸尋英半躺着,外袍被拉壞了扔在地上,裡衣也被人剝的亂七八糟,皇上禦賜的手串子折斷了全散落在地上,看着是一臉的疲态,見到他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單沖他擺了擺手。
“侯爺……!”蓮湖鼻子一酸,眼窩子淺,眼淚差點掉下來。
陸尋英知道他是誤會了,不過他怪累的,就不願意跟人虛與委蛇,他清清嗓子,聽見自己喉嚨啞聲啞氣的,倒有三分像剛走的姬暮野。
“沒事……咳……去幫我拿條手巾來,我擦擦臉。”
蓮湖腳不沾地趕緊去投了熱毛巾上來,小心翼翼地給他擦臉,擦到他手上被姬暮野捏出來的那一圈青痕,喉結滾動一下。
“侯爺,姬右軍他欺侮您了?”
陸尋英樂得他這樣想,半閉着眼睛回聲嗯,“随他去,我當被狗咬了一口。”
蓮湖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可不知道他能吃這麼大的虧,他雖然是宮裡派到陸尋英身邊貼身報信的人,可在他身邊呆了這麼些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陸尋英隻感到一滴滾燙的水砸在手背上,他有點奇怪地睜開眼,
“好端端的哭什麼,他又沒把我怎麼樣……難不成是他手底下那些人欺負你了?”
蓮湖說不上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他手裡的熱毛巾捂着陸玄英蒼白的臉和手,即便是過了熱水,那露出來的兩塊皮膚也沒有丁點血色。耳邊陸尋英兀自在問他,“到底是怎麼了,你好好說出來。跟我說明白了,我回頭上禁軍統領那給你讨公道去。”
蓮湖心裡更酸,喉頭發緊,他咬住熱毛巾才壓抑自己的哽咽聲,哭的連仰頭都不能,哆嗦着嘴唇,半天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侯爺……侯爺在京中已經夠苦的了,如今還要受那等人的欺侮……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