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着走。”陸尋英把長劍铿锵收回鞘中,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他身前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姬暮野。
“誰讓你跟來的……”他尋思了一刻鐘反過味兒來,“是老師?”
“沒有。”姬暮野平靜地回答,“我問了,先生不肯說。”他徑直去給陸尋英牽馬,全不顧自己是一軍主将,身邊這些近侍全看過他的臉,可做夢也想不到他會扮成從者,冒着性命危險跟他們出城,一時間呆愣在原地——歸淵命他們絕對聽從陸尋英的命令,可此時守城主将站在面前,幾個經驗豐富軍銜也高的武官反而不知道該聽誰的,看看陸尋英,再看看姬暮野,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前走。
在他們發愣的當口,姬暮野已經把馬牽回來了,挺高大的一個人站在陸尋英面前,從陸尋英的角度,正好能看見他結實的胸膛,馬将在布滿厚繭的掌心上纏了一繞,在天光之下微微發亮,薄唇微微抿起,眉峰冷厲,無比專注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拿主意。
陸尋英讓他給氣笑了,“别打岔,我還沒問完話呢。”
“先上馬再問。”姬暮野的回答相當務實,“過一會兒太陽落山了,輕騎兵都出來巡營,誰都别想全身而退。”
他又往上走了兩步,極其自然地伸手要去攬陸尋英的腰,可陸尋英回到故鄉,不再有那麼厚的臉皮。
他趕緊把姬暮野扒拉開,自己踩镫跳上馬去。
“接着往前走。”他下了發現姬暮野之後的第一個命令,侍衛們還在忙着面面相觑,姬暮野已經帶頭沉默不語地跟了上去。
這一下子該聽誰的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或許是看到兩位話事人之間絕不尋常的氛圍,幾名侍衛都相當有眼色,遠遠落在後面幾步,沒人敢介入兩人的談話中間。
“說實話,是老師放心不下我?”
“确實沒有。”姬暮野往上搶兩步走到馬頭前面,伸手握着他的馬缰,就這麼替他牽着馬慢慢地走。
陸尋英聽見他的聲音緩慢地流過來,“歸先生就算是在擔心你,也不可能放我出城護你。那樣的話,餘林城可就隻剩下他了。”
“原來你還知道。”陸尋英譏诮地笑,“師弟,你把餘林主将的位置當個什麼,你倒是一時意氣跟着我出來,一旦賀蘭瓊林拔寨攻城,有誰能守?”
他手指在馬缰上微微攥緊,白得如一寸玉管。
“你以為我獨自出城,是為了撇下你獨攬這個功勞?我是怕你冒冒失失跟出來,到時候城裡隻剩下老師。”
“像現在這樣。”
陸尋英哭笑不得,“你接什麼話,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姬暮野沒理他,繼續牽着馬往前,好像吃準了他不會反抗自己,“我出來不是為了跟你搶功名。”
他背對着陸尋英,身影逆光而立,極為高挑,陸尋英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見他的聲音,安穩熨貼地貼着河灘上的長草,傳到他耳朵裡。
“我怕你死了。”他頓了頓,“你不知道賀蘭瓊林是什麼人。”
“我隻聽說她是賀蘭明珠的小王姬,從排兵布陣上來講,有幾分真本事。看她如今盤算籌謀,似乎也有些謀略。”
“六年前殺我父兄,是她為賀蘭明珠合圍,那時候她才十五歲。”
陸尋英的聲音不再有往常那麼明亮,“所以你就更不該跟來。”他說,“雖非尼楚赫那樣的殺夫仇人,未免也要讓你分心。”
“無妨。”姬暮野聲氣沉穩,這個事實似不能激起他心緒太大的波動。
“隻說這人。她不是賀蘭明珠的親生女兒,大君帳中凡二十餘年,隻有一位女相江玉柔,除她之外,再沒有其他王夫。可究竟是義女,旁人不會心甘情願看着她取得五部大君之位……賀蘭明珠,也未必就真心将大君之位給她。”
“所以她超出旁人想象的殘忍,也更急功近利,如果她知道你的身份,恐怕不會想着跟你談判。”
“你剛才說什麼?”陸尋英忽然發問。
“她知道了你是誰,隻會想拿你的性命邀功請賞。”
“前面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