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明珠坐直身體,那份屬于大君的冰冷威儀重新籠罩了她,她拿起羊皮紙,嘴角的弧度相當冷酷,“确認了,如今陸尋英和姬暮野兩個小子都在天涯關,城内空虛,隻有歸淵那老兒。天賜良機。”
她将羊皮紙遞給江玉柔,“來源可靠,蕭祁瑾的禁軍營裡另派了得用的人給我們。關西軍中密報花押等,我們沒有他們熟悉。”
江玉柔笑了笑,“看來這位年輕的陛下,忌憚姬陸二家遠比忌憚我們更甚。為了借我們的刀鋒除掉心腹大患,連這等重鎮的情報都敢洩露。”
賀蘭明珠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厲,又有嘲弄,看蕭祁瑾如看六歲稚子,“這小兒夠狠,也夠蠢,驅虎吞狼,未免虎狼反噬其身。他以為洩露一個餘林城,就能讓我們和姬暮野、陸尋芳拼個兩敗俱傷,好讓他坐收漁利。”
他當然打錯了算盤,賀蘭明珠不會滿足于區區一個餘林,甚或關西,她眼中有思慮之狀,江玉柔也歎了口氣,“拿下餘林城,就算是斷了天涯關的後路,更是在關西腹地打一顆釘子,來日兵出天涯關,即便我不在軍中,也能……”
“别這麼說。”賀蘭明珠止住了她,好像要傾力阻止此事發生,不得已要先将其從言語上消滅。江玉柔看着她,怔了一會兒,笑起來,“好。”
“那味軍中的青蜉蝣呢,效果如何?”賀蘭明珠頓了頓,又問道,“尼楚赫回報,陸尋芳也中了招。”
提到這東西,江玉柔眼神未免黯淡幾分,她出身附佘五部中最尚中原文風的薩達呼蘭一部,飽讀詩書,因而對戰陣之中這樣陰私殘忍的武器相當忌諱。可如今非常之時,無論如何也要用。
“青蜉蝣是慢毒,但深入骨髓,極難拔除。若無對症解藥,中者先是力竭,繼而髒腑衰敗,藥石罔效。姬策中毒在前,陸尋芳又添新傷。毒随血行,隻會更烈。天涯關的守軍,至少月餘之内無力再大規模進軍。”她聲音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厭惡。
“很好。”賀蘭明珠并未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或者說,她此刻的心思完完全全用在戰略上,“這毒的方子,我要是沒記錯,也是蕭祁瑾那來的?”
“是。”江玉柔輕輕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這是禁軍之中見血封喉的藥,我們的巫醫改過,毒性上小了些,可治起來也麻煩。蕭祁瑾想借刀殺人,我們便順水推舟,用他的毒,拖住他的敵人。”
她擡起眼,看向賀蘭明珠,眸含機鋒,“明珠,蕭祁瑾想讓我們同關西兩敗俱傷,不如再為他添一把火。”
“哦?”賀蘭明珠挑眉,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江玉柔的手指在地圖上緩慢地穿行,越過天涯關,嶽王水,金鸾、金瓊二關,終于落在京都的位置上。
“派使者北上,就說附佘願意修好,請他派宣撫使至關西,調停戰事,申饬姬陸二姓擅啟邊釁之罪。”
賀蘭明珠瞬間明白了江玉柔的意圖,她嗓喉之中發出一聲低沉而愉悅的笑,“妙極。玉柔,你想重演沙臘子城的舊事?讓朝廷的宣撫使去攪亂軍心,拖延他們的時間,讓他們君臣相疑,内耗不休,而我們……”她目光灼灼,瞧着地圖上餘林城的方向,“正好騰出手來,一口吞下餘林城這塊肥肉。”
江玉柔看着大君眼中燃燒的征服之欲,輕輕咳嗽兩聲,将臉埋進溫暖的銀狐裘中,掩去眼底最後一絲複雜的情緒——她厭戰,可她又深愛這位她深知其冷酷本質的君王。
她最終隻是低低應聲,“嗯,隻望此計能成。”
賀蘭明珠伸手,将她冰涼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掌心之中,語氣斬釘截鐵。
“我賀蘭明珠要帶着你,踏平關山,飲馬中原,南至江楚之地,西開中原三關,此誓不成,絕不息兵。”她俯身,在江玉柔光潔卻冰涼的額頭上印下一個鄭重而溫存的吻,如同立下誓言。
帳内暖爐噼啪作響,藥香與春信香交織,越過關山之外,千裡中原之地,蕭祁瑾約在二旬之後收到消息,他作何反應尚未可解,他的尚書許華嚴卻正登門拜訪太史令林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