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逢嫣。
但,不隻是逢嫣。來的人不少,起碼有十五人。
他們來做什麼?沈晴微心裡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逢嫣對她使了一個眼色。
沈晴微趁人不注意,離開隊伍,悄然脫身。
逢嫣再見到她,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态度。仿佛她們之間,隻有那層同僚的關系在。除此之外,甚至不如陌生人。
逢嫣見到自己,全然是公事公辦的口吻:“閣主給你的任務是——殺了周臨言。你來殺他,那些守衛交給我們。”
殺了……周臨言?可是霄定閣雖然也接殺人的活兒,但有一條規矩——不殺無辜之人。若是一個無罪無過,霄定閣是不會殺的。無論買家開出多高的報酬,都不會接的。
周臨言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也不是惡貫滿盈之人。更何況,他剛封王,身份特殊。
即便想殺他的人數不勝數,但以宿彌的風格,不像是會接這種任務。
宿彌,他究竟想做什麼?
沈晴微眉頭緊鎖道:“為什麼?”
逢嫣似乎料到了她的态度,看着并不驚訝。
“影雪,平日閣主對你好,真是把你慣壞了,讓你忘了霄定閣的規矩。不該問的别問,身為屬下,執行任務就好。”
沈晴微不解道:“霄定閣的規矩裡有一條是不殺無辜之人。這難道不需要一個解釋嗎?”
逢嫣愣住了,想起來一些往事,臉色變得陰沉:“你還是那麼意氣用事。”
語氣裡帶着埋怨的味道。
是啊,若不是她當時……雲然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的吧?
沈晴微雙唇不自然地動了動,可終究欲言又止。自知理虧,她隻能悻悻地低頭。
逢嫣該怪她的,她無可辯駁。
預想中的狂風驟雨和歇斯底裡沒有降臨,取而代之的隻有一句平靜的歎息。
“影雪,看在從前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這次任務,你必須完成。閣主很重視這次任務,我們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他特意交代,誰掉鍊子了,誰就滾出霄定閣。”
沈晴微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後一句話顯然是對她說的。
宿彌态度那麼強硬,究竟是有什麼理由才非要引火燒身。高瞻遠矚如他,他怎麼會不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下手不是好時機?
此時周臨言風頭正盛,他一死,整個京城定然掀起不小的風浪。
時間差不多了,她再不回去,周臨言那邊就要起疑了。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權衡的。”
沈晴微不動聲色地跟上了周臨言,順便買了根糖葫蘆來掩人耳目。
周臨言坐在轎攆中,應當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吧。
她百思不得其解——宿彌為什麼要殺周臨言?
在她面前隻有兩條路——殺了周臨言,繼續留在霄定閣;或者,放過周臨言,被逐出霄定閣。
霄定閣對她來說,不隻是她習得一技之長之地,亦是這麼多年的庇護所。
他執行任務,攢下來一筆不小的錢财,她和阿姐才能安然無恙地在沈府吃香喝辣,不必理會林渡宛的刻意刁難。
宿彌對她來說,既是朋友,更是老師。
比起沈登,他更像是她爹——教她一身武功,教她人心算計,教她自保之道——盡管宿彌沒比她大幾歲,但他的的确确教會了她很多。
他還讓溪瓊治好了阿姐……
沒有宿彌,就沒有今日的沈晴微。他的恩情,她還不清……
他的意思很明了了,如果她下不了手,她與宿彌這麼多年的交情到此為止。
可這件事上,周臨言是無辜的。
到了淩平樓,周臨言在侍衛的攙扶下從轎子上下來,目光落在了沈晴微身上。
“影雪,你不高興嗎?怎麼看着憂心忡忡的?”
沈晴微對上他的眼睛:“周臨言,我們改日再來好不好?”
周臨言愣了片刻,顯然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等反應過來了,他走到她身前,作勢要将手背搭在她額前:“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有點紅。”
他的手背碰到沈晴微額頭的那一刻,沈晴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避開了:“沒有。今日天太熱了……”
周臨言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他也沒收回手,索性伸得高一些,給沈晴微當起了太陽:“那我們趕緊進去吧,酒樓裡也涼快些。”
沈晴微心裡清楚,人來都來了,躲是躲不過的。
她隻能點點頭,心裡卻糾結得要死。
周臨言似乎和酒樓的老闆很熟,他一來,掌櫃的就笑開了花,殷勤地拉着他話家常。
“雅間為您留着了,殿下和這位姑娘可以直接上去了。飯菜馬上就好,唱戲的伶人們準備一番就過去。”
周臨言引着她到了二樓的雅間。
他讓侍衛們都留在門口。偌大的屋子,隻有沈晴微和他兩個人。
沈晴微看了他一眼:“殿下身體還虛弱,就放心單獨與我共處一室,不怕我害你了?”
她可是記得,當初離澈山上,他幾次三番地試探。
謹慎如他,連劍都拿不穩的時候,竟也放心留她在一旁。
周臨言的灼灼目光讓她覺得煎熬。
“若是旁人自然是要防的,但既然是你,那便無可畏懼了。”
沈晴微避開了他灼熱的目光,似是自言自語:“是嗎?”
周臨言毫不猶豫:“當然。”
沈晴微的食指指腹輕輕地敲着桌子,心裡一陣煩躁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