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菜就上齊了。
“嘗嘗這桂花釀,這可是淩平樓的招牌!”周臨言親自給她倒酒。
沈晴微盯着他。他不能喝酒,隻能倒了一盞茶給自己。
桂花釀……确實香。抿一口酒,好像回到了九月,于桂樹林中流連……
沈晴微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地喝酒。
因醉酒而誤事,總比故意掉鍊子好。
周臨言就這樣看着她,看着她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裡灌酒。
他一眼就瞧出:她今日有心事。
他見過她細品美酒的模樣。在離澈山上,她飲酒賞月,慢條斯理,一口下肚,都要回味好一會兒。
臉上的笑意就像是寒冬時大雪之中的一朵鮮豔梅花。
她一笑,夜色因之喧然,浮雲因她停留。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喝酒跟囫囵吞棗似的,雖然極力掩飾,卻透露出隐隐的魂不守舍之意。
“慢點喝。”周臨言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角,特意将酒壺擺得遠了些。
“你幹嘛?”沈晴微略微不滿地甩開他的手,伸手去碰那酒壺。
周臨言的視線掃過她紅潤的臉,一把把酒壺抱在懷裡:“再喝下去真的要醉了。”
沈晴微作勢要去奪他懷中的酒壺,皺着眉頭嘟囔:“你管我!”
周臨言也是分毫不讓,死死護住懷裡的酒壺,仿佛那不是一壺酒,而是不容他人觊觎的奇珍異寶。
沈晴微湊近時帶來一陣醉醺醺的桂花香,飄來的酒氣讓他堅定了不讓出酒壺的決心。
沈晴微本就心煩,他的行為無異于火上澆油,讓她心裡的煩躁愈盛。
她懶得去争,索性無視他,吃起了桌上的花生米。
也不知道逢嫣他們什麼時候會有所行動。她該怎麼辦?
腦子裡一團亂麻,她好像遊走在懸崖邊上,稍有不慎,就會摔個粉身碎骨。
周臨言以為她生氣了,又小心翼翼地将酒往她手邊一推:“好了,是我不好。你喝吧——慢點兒喝。“
沈晴微擡頭看他,他的一雙眸子亮晶晶的,臉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
這一刻的他好像摒棄了所有的僞裝,放下了所有的算計,隻是一個簡單的少年。
因做錯了事而不好意思地紅着臉,悻悻地笑着。
沈晴微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望着酒盞中的倒影愣神——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一雙心事重重的眼睛。
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趁着逢嫣還出現,把他逼走才是要緊之事。不然正面遇上,定然會鬧得個兩敗俱傷。
她是有私心的。
她不想讓宿彌失望。
可她也不願意殺周臨言。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兒,她幹不出來。
怎麼樣才能把周臨言逼走?
她絞盡腦汁想出的借口,說出口卻顯得笨拙、漏洞百出。
周臨言望向她的眼神沾着幾分疑惑,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他蜻蜓點水似的拍了拍她的背,仿佛在哄着她:“陪我看完這出戲再走,好不好?”
他的眼中似乎有千般溫柔,似蠱惑人心的海妖,引誘着聽的人一步一步邁向深海而不自知。
沈晴微沒有開口,原本醞釀好的話被生生地咽下。
她緩緩移開視線,端着酒杯的手竟然微微顫抖,心跳得好快好快——倒不是因為周臨言俊俏的臉和深情的眼,而是因為對未知的恐懼。
刺殺一事懸在她的心口,就像一把刀子。
明知它會落下,卻不知它幾時劈來。
她好像在下墜,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下沉。看不清眼前,猜不到背後。
逢嫣的話在她心裡慢慢發酵,她很難不多想。
宿彌的意思是——周臨言不死,他與她就恩斷義絕?
本來隻當宿彌對此事執着,可細細想來……很難不懷疑他隻是單純地想把自己趕走。
他曾經對她,從來不是這樣的——這般絕情,這般不留情面。
也從來沒聽說霄定閣有這樣的前例:僅因一個任務失敗而趕人。
究竟發生了什麼?
沈晴微真想親口問問宿彌。
“影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周臨言的聲音将她從搖搖欲墜的信念中拉回。
沈晴微抿了一口桂花釀,故意掃興道:“殿下什麼時候這麼愛講故事了?”
既然無計可施,那不如……
沈晴微做不出抉擇,想到了一個荒唐的法子:勸不走周臨言,那她就自己離開。
至于周臨言與霄定閣的人誰輸誰赢,她作壁上觀。
這最絕情,可似乎最保險。
沈晴微自嘲地一笑:她或許是就是這般,隻為自己考慮吧。
周臨言聞言,臉上也無半分愠色,隻是順着她的話說:“有些故事,我隻對你講。“
他表現得雲淡風輕,可沈晴微分明看見他的手不安地攥緊了衣角。
他向來是喜怒不形于色,這樣的破綻想來也是她故意想讓他看見的。
他又想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