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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金蟾生活的地方甚是偏僻,在地圖上甚至沒有标注。
此地不屬于任何一國,因為人迹罕至又土壤貧瘠,面積更是微不足道,暫時沒有哪國認為有将其劃入疆界的意義。
這地方也沒有正式的名字,方撷真索性就為其取名鳴金沼澤,叫起來方便。
一行人抵達鳴金沼澤時正是初春,白天暖意昂然,晚上便該添衣裳了。
“少谷主,咱們就硬生生莽進去捉青蛙嗎?”
說話的人叫徐劍屏,随行的徒子中,便屬她與方撷真最親厚。
可這親厚也沒親厚到哪裡去,隻不過是閑時能開兩句玩笑的上下級罷了。
方撷真要維護自己身為少谷主的威嚴,常常闆着個臉,徐劍屏也懂眼色,見好就收。
“你傻嗎?”方撷真幾乎無言以對,“鳴金蟾喜歡吃什麼?”
徐劍屏恍然大悟:“我們這就去準備布置!”
“白天的時候,青蛙通常不出來活動。等天黑吧。”
方撷真雖是在城裡長大的,卻也沒少到鄉野間玩耍,她拉住徐劍屏:“大家都累了,先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不出半個時辰就是黃昏,咱們争取明日就返程。”
生火的生火,搭帳篷的搭帳篷,衆人都是輕裝簡行,帶的幹糧不多。
有方撷真在,徒子們便不敢大聲說笑,可這份敬畏到了方撷真眼裡,就成了諸人不願意主動和她玩。
她也不惱,畢竟如今身為少谷主,将來繼任谷主,都需要威嚴,别人怕她,是應該的。
正式成為水月谷少谷主後,便是這個樣。她憋得厲害,偶爾聽見徒子們竊竊私語,說誰家肉絲面好吃,誰家新出了衣料子,她都想插一嘴,說是呀是呀,确實很好吃。
畢竟年歲不大,天性也活潑,忍着話不說總是難受,到了後來,方撷真便适應了,習慣了,有什麼話,自己在心裡說。
黃昏漸近,沼澤裡冒着一塊塊小水潭,遠遠望去猶如一片片耀目的鏡子。
方撷真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遂下令道:“都去準備。”
捕蛙無非是用食物和光源來引誘,但是方撷真萬萬想不到,沼澤裡竟能冒出另一夥人來。
水月谷徒子才布置好誘餌,便聽見一道道雜亂腳步從沼澤深處傳來,繼而就是人的身影入眼,女人男人都有,約莫有七八個。
這茫茫沼澤居然能遇見另一夥人,真是稀奇。
方撷真很自覺地上前一步,警惕道:“諸位是什麼人?來這兒做什麼?”
另一群人互相對視幾遭,忽有人認出方撷真來:
“武少谷主?你是水月谷的武少谷主嗎?去年秋天,我們見過面的。”
方撷真眯了眯眼,的确想不起來有這号人。
若是一派掌門,或是頗有地位名望的前輩、少俠,方撷真應當記得,既然記不得,十有八|九碌碌之輩。
因此她的态度不算恭敬,隻能稱作有禮:“正是在下。”
“真是武少谷主!”那人笑道,“在下是伏光門大徒子魏澄,帶師妹師弟們來抓鳴金蟾入藥。”
伏光門算是名門了,即使因擇徒嚴格、徒子稀少,卻因妙手回春的醫術聞名天下。魏澄也在江湖中小有名氣,隻不過方撷真是真忘了這号人。
鳴金蟾甚是稀有,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方撷真卻在魏澄的笑聲裡冷下臉:“鳴金蟾都叫你們伏光門抓了去,我們水月谷豈非要空手而歸?”
魏澄一怔,未料水月谷少谷主竟是這等态度:“武少谷主,我伏光門主修醫術、廣濟天下,實在需要鳴金蟾做藥引。這鳴金蟾極難得,每年能成活的不過十幾隻……”
“我水月谷也需要鳴金蟾,迫在眉睫,等不到明年了。”方撷真沒好氣地打斷魏澄,“我也不願和伏光門傷了和氣。”
伏光門一行人,魏澄年紀最長,自是他來和武少谷主打商量:“不知少谷主需要多少隻鳴金蟾?”
“全部。”方撷真毫不客氣地報數。
她必須完成武紅英交代的任務,才有可能早些學習回魂術。何況這麼多水月谷徒子都在,她也不願失了威嚴,叫人覺得她好說話。
“你未免太獅子大開口了!是我們先來的!”當即就有伏光門徒子不服氣,若非魏澄攔着,她恨不得沖到方撷真跟前來。
魏澄的态度依然還算客氣:“武少谷主,不如我們各憑本事。”
既說各憑本事,那就是各自布置捕蛙陷阱了。
再僵持下去,兩方怕是要動手了,方撷真怕出師不利,毀了她的臉面和形象,遂決定暫退一步,弄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不差:“那就各憑本事吧。”
“好,各憑本事。”魏澄作一記抱拳禮,便領着同門們到一旁休息。
鳴金沼澤較為遼闊,附近能過夜的地方卻很小,首先要有水,有平地,地勢還不能太陡,因此兩派休息的地方也就隔了幾十米,誰說話,另一派都能聽見。
“師兄,這水月谷的少谷主,也太不通人情了……”
伏光門的竊竊私語聲随風傳來。
方撷真倒不介意别人說她不通人情,難道武紅英就是個通人情的人嗎?難道水月谷沒有在武紅英的帶領下立足于世嗎?
水月谷不僅立足了,口碑還相當不錯呢。
“她是外頭長大的野丫頭,從小沒娘沒爹的,去年才被武谷主認回來。”
“這麼可憐?”
“不僅可憐,也可惡。真不知是什麼人教出她,定是個缺德之人,歹竹出歹筍!”
這人話音才落,便有一支箭破空而來,要奪人性命似的可怖,隻聽嗖的一聲,鮮血噴湧——魏澄瞪大雙目,直挺挺往後倒去。
方撷真仍是雙手持弩的姿勢,胸口一起一伏,眼眶發紅。
水月谷和伏光門兩派徒子卻方寸大亂,紛紛向中箭的魏澄擁去。
——魏澄替别人擋了箭。
他什麼遺言都沒留下,胸口邊開着鮮豔的血花,邊失去生命,當場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