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我都沒見過他。”
營帳前,谷鶴仔細思索了片刻,終于想起一些蛛絲馬迹。
他把黑影和螢石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遍。
“那十成十就是南朝了,否則他身上不會有阿恒做給你的糕點味道。螢石在哪?”
“螢石…”谷鶴拍了下腦袋:“壞了,我送到軍醫那裡給小元用了!”
楚逸二話不說轉向了軍醫的營帳。
一路上,谷鶴都在後悔沒給人仔細看看螢石就送到了軍醫那。
他修為低下,有看不透陷阱的可能。
以南朝的狠毒,連同伴都沒來得及救,先費盡心機送來東西,絕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那塊螢石上,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機關。
三人前後沖進了軍醫營帳。
“螢石呢?”
楚逸首先看到了躺在那裡動也不動的小元,心頭一緊,先沖上去把了把他的脈搏。
還好,還有氣。
“給小元用了。沒用完,還剩下些。”軍醫拿起放在一旁的螢石,目光極其欣賞:“現在已經很難見到純度這麼高的螢石了。”
軍醫這才注意到楚逸的動作,當即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我的醫術嗎?”
楚逸沒空回答他的問題,隻道了聲“抱歉”,就把螢石搶過來了。
軍醫:“…”
軍醫臉色更難看了。
楚逸仔細查探了一遍,又拿給慕恒看了一遍,最後給了聽說消息後趕到這裡的應風。
“真的沒機關?”楚逸心裡犯了嘀咕。
早就黑了臉的軍醫劈手把螢石奪了回來,交到谷鶴手裡,沒好氣道:“好好的螢石,都要被你們毀了。”
軍醫年紀大,醫術高明,一向有些脾氣。應風被奪了螢石也沒生氣,隻道:“的确沒機關,放心用吧。”
螢石溫潤,散着光澤,獨屬于石頭的分明棱角被磨得很平,即便緊緊攥在手上也不會受傷。
谷鶴盯着螢石,若有所思地看了會,最後把它交給了應風。
“螢石寶貴,師父來決定怎麼用吧。”
幾人去床榻邊,注視着小元。
小元剛服了藥,躺在床榻上熟睡,呼吸均勻,絲毫沒發現身邊來人了。夕陽撒下,臉頰上細小的絨毛随風抖了兩下,尤其童真可愛。
他還這麼小,就曆經了戰争的殘酷,稚嫩的臉龐既沾染了血迹斑斑,便很難徹底擦去了。
看着看着,楚逸忽然感到一陣心悸。
暈眩襲來,他險些沒站穩。
慕恒在他身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怎麼了?”
楚逸扶了扶額,隻覺得有些疲憊:“許是累了吧。”
……
一段時間後,關高義暴斃的消息終于傳了出來。與此同時,一名叫江哲的修士橫空出世,奪了關州主的位置,号稱要為老州主報仇,派兵讨伐遠在邊疆的關州軍。
不知有什麼成算,狠話放出來了,卻遲遲沒動靜。
也得虧是沒了後文。
因為自那天之後,楚逸的狀态漸漸變差了。
先是容易疲憊、嗜睡,再漸漸開始記不清事情。直到有一天,大清早起了床後,看着面前的慕恒,竟然過了很久才認出來他是誰。
慕恒心道不好,請了軍醫來看。
“他這是被下咒了。”
老軍醫眉頭緊鎖,嘴上不饒人:“為何不早問?這都兩個月過去了,咒術深埋骨髓,已經解不掉了。”
兩個月?
算算時間,正是南朝逃走的那天。
本以為當日南朝狡詐,隻是為了逃走,沒想到竟還留了更歹毒的後手。
“當時隻以為是累了,沒想到……”慕恒沒說下去,換了問題:“這咒術會把他怎樣?”
“還能怎樣?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老軍醫沒好氣道:“他會漸漸不認識你們,經常覺得疲累,但好在修為不會受到影響,也就這樣了。”
“也就這樣了?”
一旁的谷鶴焦急地扒上來,道:“念之都要不認識我們了!”
老軍醫道:“這咒術狠毒就狠毒在這裡。聽着沒什麼大事,但每天醒來,對他來說都是全新的一天。以後的日子裡,他将永永遠遠是孤單一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被清除、封印。”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因為楚逾白封印了南朝所有的親朋好友,所以便用同樣的招數來讓他痛不欲生嗎?
“咒術必有破解之法。”老軍醫道:“但以我目前的能力,尚無辦法。解鈴還需系鈴人,或許唯一的轉機就是那位下咒人了吧。”
楚逸躺在榻上,聽着衆人的争論,久久沒有說話。
長路漫漫,火燭點不亮的前方,是再也看不到的征途。
他忽然很害怕。
楚逸很少害怕,或者說很少這樣害怕。
在得知師門被滅後,是巨大的悲傷和憤怒;被帶上刑戒台時,那些慘無人道的刑罰帶來的是解脫。
因為還記得,所以前路再黑,總是有向前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