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對你的懲罰,你對我不忠了,你背棄了我們的誓言。女人發表文章是一種罪過,瑪蒂爾達,你不肯把詩作留在我這裡,也不肯把它們分享給我,那麼我隻好将你也抛棄,免得你再次傷害我了。”她想起表哥的話。
因為她不願意再看見自己的詩被冠上他的名,她也想要學習讀寫,她也想自己寫詩,她偷偷學習字母的畫法,還沒寫完二十六個字母就被賣給了貴族,從此再也沒有接觸過知識,但時至今日,她還能畫出表哥的簽名——懷特·達勒。
按照科迪亞斯的拼寫方法,應該是達勒·懷特,她曾試過把這兩個詞調換位置,但是怎麼也沒法畫出來,她隻認識懷特·達勒,連把它們分開重組都做不到。
魔女嬉笑着:“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的憤怒。真漂亮啊,像一簇能夠飛到天上去的火焰。但現在,親愛的,不要着急,你要先去吃點東西,吸收一點生命力,給自己療療傷。”
“我想喝水。”她艱難地吞咽口水,但無濟于事,唾沫在喉嚨裡燃燒。
“是啊我知道。”魔女難掩笑意,像年久失修的鬧鐘,“咯咯,咯咯,生命之水,我們去喝點生命之水吧。”
“我好像知道水源在哪裡。”
“你當然知道。相信自己的直覺,之後你會習慣以至于愛上這種感覺的。”
她追随着水源去了,水裡還有海藻,還有河蚌,甚至還有動物,她咬斷動物的頸項,吞咽甜腥的,還滾燙着的血,撕咬它的肉,像曾經在加斯科涅森林裡做的那樣。喝水時,她順便填飽了肚子,而羅蘭·理查德對此很滿意。
“還是在看不見的時候容易接受。瑪蒂爾達,我得告訴你,其實你吃的是人。”
她愣了一瞬,仔細感受捧着的動物肢體,摸到已經少了半截的手指,将它的根部扯下塞在嘴裡,加快咀嚼的速度。她是個很容易接受本能的人,她知道魔女會吃人,但對于她們而言,這是為了活下去。
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她的身體不那麼疼了,那團火焰小了下去,但仍舊在燃燒,她不想去管它了,也許在身體裡抱有一團火焰,能夠讓她成為一隻火紅的蝴蝶。
她要新生了,她感覺自己從生靈神殿那裡竊取了新的生命,貪婪地把它們灌入身體裡,就連始終幹澀着的眼睛裡也淌出淚花。
她用自己雪白的頭發繞住萎縮的眼球,把它絞下眼眶,戴上羅蘭·理查德已經準備好的眼睛。
現在,她的軀體真正完整了。她越過了火焰,她是新生之火。
羅蘭·理查德依舊在她的心裡,她的耳畔,“藍色的這顆是從我的姊妹身上摘下來的。她自願奉獻給我,從此我看見她眼中的世界。”
“那藍綠色的這顆呢?”她正在嘗試調整它的位置,但有點不适應。它太大了,她感覺,用這顆眼睛看世界會看得非常透徹。
“是一個讨厭鬼的,她和那顆星星沒什麼區别,甚至和她用同一個名字。”
瑪蒂爾達對着鏡子點點頭,沒有多問。她知道沉默是一種美德,但自從她奪取生命開始,就在不斷地接受羅蘭的情緒,到現在,她已經能夠感受到,她對她的恨裡包含着嫉妒與由衷的喜愛。
這個情緒與她無關,反正,露西亞也終将落得跌進塔爾塔洛斯的結局。她已經看見了,羅蘭·理查德沒有阻止她的金葉生長,露西亞死了,但依舊活着,她失去了控制自己身體的能力,就像曾經的她一樣。
“現在,我該做什麼呢?”那雙她本以為會爆發出金屬光澤的眼睛裡透露着迷茫,盡管被生命之水所滋潤,它們還是死氣沉沉,仿佛什麼也無法将它們喚醒。
“做你想做的事。你想做什麼,我可愛的小姑娘?”羅蘭·理查德的語氣裡透露着戲谑的意味。她調動着她的仇恨,品味着她的痛苦。
她喜歡看獵物掙紮。即使現在她和她同為一體,她是她的指導者,但和過去一樣,到了合适的時候,她的靈魂也會成為她的一部分。因為她足夠老練,她的經驗和對力量的熟練度足夠應付新靈魂,就像火苗隻能融入更盛大的焰火中。
“我憎恨……”她樂于聽到被寄生者說出這話。
“我厭惡……”一切都在按照她預演的台詞發展。
“我想要複仇。”她的餘生都要做這件事,但沒關系,她的餘生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