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也太大,你當時怎麼下來的?”
傅明打着馬鞭,用袖子揩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心有餘悸地回頭張望。
剛剛他們屁股後頭的林子裡窸窸窣窣的,應當是有什麼野獸在尾随,不過見他們人多,似乎沒敢上前。
“哼。”翠翠眉毛揚了起來,她頗為得意地一撣缰繩,□□的棗紅馬匹便腳步輕快地甩起尾巴:“本姑娘自小就長在這山裡,自然知道怎麼下山安全。”
“那夥子衙役在前頭搜寨,看門的人少了,他們就把我們鎖在一間大屋裡看着不許外出,那可是我們山頭,屋頂上頭哪片瓦松了我都知道,大夥把我舉上了梁,我便翻出來了!”
她嘴上說的輕松得意,可餘淮水卻明白不會這樣輕巧,他抖了抖缰繩催着大黑追上翠翠,擔憂地上下打量她。
“還是太莽撞,怎的讓你出來涉險,寨子裡那些男人呢,林大頭也不攔着?”
“縫子太小,林大頭又鑽不出來... 哎呀,這不是沒事嘛!”
翠翠展開雙臂讓餘淮水瞧她完好的身體,青澀的臉上肆意地笑着。
寨子裡的人總是這般豪放不羁,翠翠如此,臧六江也是如此。
又想起了臧六江,餘淮水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淡了兩分,他自知不該沉浸在這份悲痛裡,他難過,總會引得傅明與翠翠也跟着憂心。
可心裡那份酸澀又蠻不講理地爬了上來,餘淮水擡手搓了把臉,又用力拍了兩把額頭,向林子前方望去。
那邊隐約可見寨子的高頂,他們離寨門已經不遠,再往前些,估計就要碰上圍寨的衙役了。
“淮水,咱們... ”
“低聲!”傅明突然一聲低喝,雖說他武藝稱不上高,可也比餘淮水兩人要強上許多,三人頓時警覺,一同拉停了馬。
樹林間掩映着燒盡的小堆篝火,應當是有人紮營。
“是衙役?”傅明翻身下馬,湊到餘淮水身邊小聲詢問。
“不清楚,我從後山下來的,沒瞧見山前的情況。”
餘淮水下了馬,輕拍大黑,大黑便乖順的趴伏在地遮掩自己的身形,有他做例,傅明與翠翠的馬也依葫蘆畫瓢地跪趴下來。
“嚯,這馬... ”傅明驚歎一聲,伸手摸了一把大黑的脖頸,心裡暗歎這深山野林裡竟會有這般靈性的馬。
“不像是衙役。”翠翠蹙着眉頭仔細張望,雖說她也不認得那些衙役的面孔,可這十幾日觀察下來,衙役好歹是配了着裝服侍的,不該是眼下這吊兒郎當的模樣。
“... !”
餘淮水正疑惑,目光掃過那人堆兒裡,忽地伸出去來用力攥住了身旁兩人的手裡,臉上瞬間變了顔色:“是西山上的土匪。”
翠翠心裡一驚連忙蹲下,傅明雖然不明白什麼西山東山的,可見他們兩人這樣反應,也清楚不是什麼好事,連忙跟着躲進林中。
“什麼西山東山的,你們不就是土匪嗎?”
幾人挪的遠了些,傅明終于忍不住發問,在他眼裡,土匪本該一家親,怎麼還搞得劍拔弩張?
“土匪土匪,你當土匪就全是壞人?”
翠翠終于有些惱了,斜眼橫了傅明一眼,看着像要咬人,傅明知道自己是沒過腦子又說錯了話,老實地道了聲抱歉。
傅明并不知道這其中緣由,餘淮水也不怪他,兩三句說清了西寨與府衙的勾結以及往日做過的壞事。
“這王八蛋... ”傅明氣的罵了一聲,忿忿地望了一眼山寨的方向:“西山的來這兒做什麼?他們與你們寨子不對付,總不會是來幫你們的。”
翠翠臉上露出一絲惶恐,若傅明的猜測是真,府衙放任西山的土匪進了山寨,那會發生什麼她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我爹娘... 還有王妹妹她們... ”
見翠翠慌了神,餘淮水連忙捏了捏她的手臂安撫:
“别怕,我剛剛看了他們燒過的那些柴灰,都是新鮮的,他們應當紮營在外頭沒有進去,咱們進去報信還來得及。”
“好,好... ”翠翠忙不疊地點頭,摸着心口讓自己鎮定下來别誤了事。
“眼下,你們聽我說... ”
冬日風冷,風刮過草草紮好的帳篷發出獵獵的響動,幾個受不了風冷的土匪聚在火邊取暖,罵罵咧咧地傳遞着裝了劣酒的酒壺取暖。
“媽的,那衙役頭子裝腔作勢給誰看,還死活守着門不讓咱們進去,他到底哪頭的!”
“人家是從知府衙門來的,哪聽咱們的話,等咱們老爺回來吩咐一聲,咱們還不是想進就進?”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自視清高的樣子,還罵我們是歹人,他當他是什麼好東西!”
“話說回來,咱們縣衙老爺去哪了?我聽說他押着臧六江往知府衙門去了,也不知到了沒。”
“二爺都不知道,咱們就更不清楚了,不過這話小聲些,二爺正在氣頭上呢... ”
營地正中一頂兩丈寬的營帳中,朱權有正相當臉色不虞地盯着對面戰戰兢兢的師爺。
“我表哥還沒回信?”他手中酒杯咚地一聲砸在桌面,濺出一片酒水:“你幹什麼吃的!”
“我,我... ”師爺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平日裡雖說朱有德也總是暴躁易怒,可他也隻是借勢欺人,這朱權有喜怒無常,若一句話說得不對他心意,怕是他要暴起殺人的。
“老爺走時也沒吩咐什麼,這縣衙去知府的路程也就不過一日,不知為何老爺就是沒什麼動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