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這裡是槐樹巷242号,有人暈——”
冰冷指尖按住她的手背。
“不用,隻是老毛病犯了……”柳燼虛弱地睜開眼睛。“阿青,藥櫃裡有你爺爺的銀針……你幫我紮幾針吧。”
兩根修長手指撚着銀針,在酒精燈上轉過三圈。
唐硯青知道柳燼病了很多年,依她的脈象診斷,應該是寒毒入髓,心脈瘀阻。
爺爺從小讓唐硯青背的醫書,今天總歸派上點用場。
她撥開柳燼腳踝上的紅繩,針尖抵住三陰交,刺入皮膚。
柳燼輕咬着下唇,足跟蹭到唐硯青牛仔褲的破洞,又慌張移開。
銀針輕晃。
“疼?”唐硯青問,一邊穩住她的腳腕。
“沒有……不疼。”柳燼的尾音并不平穩。
膻中穴利上焦,寬胸膈,降氣通絡。
柳燼解開自己胸前的盤扣,露出穴位。月白緞子在針尖下起伏,被汗水洇出濕潤的花紋。
最後一針落在翳風。
銀針穿進碎發,唐硯青的呼吸擦過柳燼耳尖,帶起花香暗湧。
柳燼身上,宛如生長着一整片暴雨過後的桂花樹,甜香馥郁。
唐硯青的心髒在胸腔裡橫沖直撞,反倒自己才像魂不守舍的病人。
她閉上眼睛,凝神定氣,試圖讓自己冷卻下來。她不該這樣。
收了針,她聽見柳燼在床上說話。“謝謝你,阿青。”
唐硯青沒敢回頭。
“小事,柳姨,你好好休息。”
她倉促下樓,顧婆婆正在廚房裡煎藥。
唐硯青剛要說些生冷食忌,顧婆婆撩起圍裙,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指着牆上許多張泛黃的便利貼。
“阿青啊,你爺爺老早都說過了,不能吃螃蟹,不能吃羊肉,還有那個什麼……咖啡,奶茶!”
藥湯在爐子上咕噜咕噜冒着泡。
唐硯青盯着院子裡褪色的牡丹,沒有搭話。
顧婆婆又絮絮說下去。“你娘也說過,要溫補,多吃點人參,紅棗,鹿茸……哎,一家人都是這麼好的大夫,真是可惜了。”
“再找别的大夫看看吧。”唐硯青淡然道。
死掉的人,總不能再指望他們回來。
第二次離開客棧,唐硯青才發現手機屏幕上擠滿了未接通話。
她撥回去,李明漪語氣冰冷:“到學校來。”
臨近暑假,校園裡人迹寥寥。
磨橋大學民俗學系的辦公室裡,堆滿各地收來的傩面具。三張青臉獠牙,面目猙獰的傩面,正對着唐硯青落座的方向。
系主任李明漪穿着她千篇一律的黑色襯衫,頭發盤得锃亮,端坐時,像一尊剛捏好的鎮墓武士俑。
“抱歉,老闆,剛才遇到點急事。”唐硯青誠懇解釋。
李明漪扔來一沓文件。
“市文旅局在招标地方傳說整理項目,我報了狐仙的選題。你帶上研一的陸小葵,暑假去做田野調查,9月開學之前,交一篇C刊水平的論文。”
唐硯青沒有接那些紙,壓着心頭小小的怒氣。“老闆,時間可能不太夠吧。肝細胞更新一次,都得要180天呢。”
李明漪的指甲輕敲桌面,笑容陰冷,比傩面還要瘆人一百萬倍。
“你随時可以申請延畢,我沒有意見。”
……此人實在是蛇蠍心腸。
為了逃避繼承家族醫學事業,高考志願随手填了民俗學,可能是唐硯青這輩子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她整個下午都泡在學校圖書館,臨近閉館,好不容易才等到師妹陸小葵的電話。
“師姐,對、對不起,我這兩天可能來不了了……”陸小葵拖着哭腔。
“怎麼了?”唐硯青問。
陸小葵哇地一聲,嚎哭起來。“……我、我的宿舍……被屎淹了!”
唐硯青問了好一會兒,總算理清了前因後果。
陸小葵上個禮拜逃課出去旅遊,這周回宿舍,才發現下水管道已經壞了一周,半個房間都泡在污水裡。
還真是賣面粉遇上刮大風,倒黴透了。
學校已經第一時間幫她維修清理,但房間仍然殘留着一噸消毒水也蓋不住的惡臭。陸小葵苦不堪言,準備租間小房子,暫時搬出去住。
“但是,我又害怕外面的‘雨夜殺手’……”陸小葵聲音發抖。“我要是一個人住,肯定很危險……”
“什麼雨夜殺手?”
“師姐你不知道嗎?磨橋市最近有個超級可怕的罪犯,總是在雨夜出沒,專挑獨居女性下手……”
雨夜,搶劫……破碎的畫面閃過腦海。
雨滴淌落斷牆。
急促的呼吸聲,混亂的搏鬥,她的手肘擦過牆磚,一陣刺痛。
男人對視了什麼東西,眼神驚恐,踩着滿地雨水,倉皇逃走……
唐硯青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肘,竟然真的有一塊結痂的傷口。可是昨晚……
“師姐?你在聽嗎?”陸小葵打斷她的回憶。
唐硯青回過神來。“我想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去住一段時間。”
“什麼地方?”
“我有個很熟的阿姨……開了家民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