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硯青沖下樓時,柳燼正端着蒸籠,從廚房裡走出來。
霧氣蒸騰,漫過瓷白面容,柳燼眉如秋水,朝她微笑:“早啊,阿青。”
……怎麼可能呢。
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總算回歸原處,但唐硯青還是一頭霧水。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好像徹底失去了邏輯。
她昨日摸過的,明明是垂死之人的脈象。
眼下見到的,卻又是安然無恙的一個人。
柳燼今日換了另一件純黑的旗袍,搭配翡翠珠鍊與葫蘆耳釘,與她腕間手镯相映。唐硯青盯着她耳畔躍動的綠意,有些心不在焉。
自己雖未學醫,但從小跟着父母和爺爺耳濡目染,不至于連這樣的脈象都摸錯。除非,除非……
“在想什麼呢?”柳燼往她手裡塞了一個包子。
唐硯青恍然回神,搖搖頭,把包子放到嘴邊。“沒什麼。”
蟬蟲噪鳴。
陸小葵舉着手機蹦進來:“師姐,柳姨,快看這個!那個雨夜殺手,居然被抓到了!今天一早,警察發現他被捆在......”
唐硯青接過她的手機,看向屏幕。
“今日淩晨1時許,警方在松林路派出所附近,發現一名被尼龍繩捆綁的年輕男子。經指紋比對,确認該男子為劉某(28歲,無業),系近期多起雨夜搶劫傷人案的主犯。據警方透露,劉某身上留有受害者财物及作案工具,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目前暫未查明是何人将其捆綁移交。”
昨晚,唐硯青在巷子裡找到柳燼的時候,曾經看到一個一閃而逝的身影……
她擡頭看向柳燼,正要開口問,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小葵的聲音,在她耳邊脆生生地響起:“柳姨,我聽師姐說,你昨天晚上不舒服,發生什麼事了呀?”
柳燼捏着一顆剝到一半的雞蛋,視線在陸小葵臉上一點,又落到唐硯青身上。
“沒什麼,老毛病而已,又給阿青添麻煩了。”
唐硯青剛換了口氣,準備追問,沒想到陸小葵又一次搶了她的話。
“老毛病是什麼毛病呀?”陸小葵問得理直氣壯。
柳燼顯然不願多談,剝完蛋殼,将水煮蛋放到唐硯青碗裡,笑着糊弄過去。
“以前在北方落下的病根,一下雨就容易犯病,寒氣往骨頭裡鑽。”
唐硯青十分确信,柳燼的病,絕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但眼下并不是讨論這個問題的好時機。
她轉頭去看陸小葵。
“既然那個雨夜殺手被抓住了,你是不是可以換個地方住了?這裡離學校太遠了,我來接你也不方便。”唐硯青随口胡謅了一個理由。
“不嘛不嘛,我住得超——舒服的!”陸小葵故作可愛,側身抱住柳燼的胳膊。“這裡的飯,比學校食堂好吃一萬倍!再說了,柳姨也舍不得我走吧?”
唐硯青聽得一肚子火。柳燼說陸小葵是學生,隻收她三折的房費,她倒占上了便宜。
柳燼仍是淺淺笑着,看向唐硯青。
“可惜我這裡實在太遠,要是離學校近些,你們過來也方便。每日路上多花這麼些時間,會不會耽誤了你們寫論文?”
話不露鋒,卻句句順着唐硯青的意思。
陸小葵噘着嘴,搖晃柳燼的胳膊,努力撒嬌:“柳姨,你就知道幫她說話!求求你了柳姨,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行了行了,之後再說吧。”唐硯青還真怕這丫頭把柳燼吵煩了,趕緊叫停。“吃完飯就上去把包背着,準備出發了。”
“好耶!不用搬家啦!”
陸小葵歡呼着跑上樓,腳步聲噔噔遠去。
餐廳裡隻剩下兩個人,坐在八仙桌的斜對面。
梨花木圓桌泛着暖棕光澤,映出柳燼低垂的臉龐。
女人不知為何緊張起來,右手握着瓷勺,一圈圈攪動碗裡的白粥,似有心事。
唐硯青也有心事。
她有太多問題,必須找柳燼問個清楚。
“你昨天……”
哐當。
她一開口,柳燼竟然吓得一抖,手裡的瓷勺跌落碗中。
唐硯青更懵了,連忙扶住柳燼的手。“怎麼了?”
她一點也不明白,柳燼為什麼會怕她?
怕她這個人,還是怕她即将要問的問題?
柳燼搖搖頭,神色并不自然,卻努力僞裝鎮定,從她掌心輕輕抽走胳膊,躲避着她的目光。
“……沒事。”
她認識柳燼許多年,從未見過柳燼如此古怪的反應。
唐硯青實在困惑,幹脆欺身過去,手臂鎖在柳燼身側,把柳燼困在她和椅背之間。她的肘窩貼着柳燼的上臂,那些皮膚溫暖而光滑,像曬過太陽的新雪。
直到柳燼不得不擡頭看她。
黑色香雲紗和灰白T恤,隻隔着一根頭發絲的距離,就會粘在一起。
桂花的甜香同時包裹住兩個人。兩顆心髒跳動的聲音,在靜默空氣中共振。
唐硯青的眼睛捉住柳燼的眼睛。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唐硯青問。
柳燼的眼神試圖躲閃,卻又無處可逃,眼睫像蝶翼,撲閃幾次,竟析出淚光。
心口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