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電腦搬到哪打字都一樣,唐硯青開始賴在客棧裡寫論文。
磨蹭兩天隻寫出個标題,《城市化進程中狐仙信仰的韌性研究》。
拖一拖也不要緊,反正世界上所有的論文,都會在截止日期到來之前自動完成。
更何況……實在不行,還能采訪一下狐仙娘娘本人。
從家裡帶來的幾本醫書,倒是翻來覆去地看。
萬一呢,萬一書上真有治好柳燼的方法。
好在日日天晴,柳燼沒有再發病。
午後,連陽光也慵懶。風扇吹出溫和的白噪音。
唐硯青從書房的窗戶望出去,柳燼坐在二樓的走廊上,垂着頭,在塗指甲油。
風吹起她堇色旗袍的下擺,一兩簇鮮活的紫藤刺繡,沿着大腿上的開衩垂下,也在風中招展,似有幽香。
唐硯青扣上電腦,起身要走。
“師姐,你要去哪裡呀?”
陸小葵正在整理她們四處采訪帶回來的錄音,摘掉一邊耳機,擡頭問她。
唐硯青伸個懶腰。
“走動一下,腰疼。”
她繞過樹影上了樓,一屁股坐到柳燼對面的藤椅上,抽走柳燼指間的甲油刷。
“我幫你塗。”
“阿青……”
柳燼蜷起指尖想躲,卻被唐硯青捉住雙手,按在自己膝蓋上。
“别動。”
女人十指纖細,柔若無骨,像白玉雕成的蘭草。
唐硯青将刷子蘸滿朱紅的黏稠液體,沿着指甲的紋理緩緩移動,覆住透明的角化皮層。
從五歲半發現自己很讨厭玩過家家開始,唐硯青就再也沒有碰過包括指甲油在内的任何化妝品。
但她盡最大努力,塗得一絲不苟,連呼吸都刻意放輕,生怕出錯。
風吹來一绺碎發,擋住她的眼睛。
她剛要皺眉,額上一軟——
柳燼伸出空着的那隻手,替她撥走了惱人的發絲。
等她終于塗完,柳燼收回手指,檢查起她一時興起的胡鬧成果。
唐硯青竟然有些緊張,仔細觀察着柳燼的表情,像在等老師公布考試分數。
“塗得真好,”柳燼用世界上最溫柔的聲音說,唇角柔軟上揚,“你總是什麼事都做得很好。”
從沒有人這樣誇獎過她。
她書讀得不夠好,脾氣不夠好,考上的學校也不夠好。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你什麼事都做得好。
她心髒最深最軟弱的地方,忽然填滿洶湧溫暖的洋流。
唐硯青拉着柳燼的手腕,匆匆走向一間空置的客房。
球鞋和高跟鞋,腳步聲錯落交疊。
“阿青,怎麼……”
柳燼話還沒問完,唐硯青已經反手鎖了門,将她壓在門上,低頭吻過去。
唇峰的觸感一閃而逝。
柳燼推開唐硯青的肩膀,叫停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阿青,别鬧了,一會兒……”
唐硯青闆着臉,一本正經地吓唬柳燼:“指甲油還沒幹呢,你再亂動,會蹭花了。”
柳燼一慌,就真的松開了手,任她處置。
……她固然是個不安好心的騙子,但法力無邊萬人敬仰的狐仙娘娘,總是這樣輕易上她的當,難道就一點錯也沒有嗎。
唐硯青摟着女人的腰和背,開始慢慢吻個仔細。
柳燼的嘴唇豐潤而飽滿,咬起來像兩塊拌了桂花蜜的糯米糕,又甜又軟,酥麻入骨。
唐硯青一寸寸撫摸着手邊的綢緞,将紫藤花揉作一團,花莖都被折出皺褶。
花朵染了她掌心的熱,像和她一起墜入夏天。
窗外,庭院正在晴日中暴雨。
樹木和土壤都濕透,雨水漫過石階,将青磚也沒入水影,像要畫出一汪小小的湖。
“阿燼,你的尾巴在哪裡,我怎麼沒有摸到?”唐硯青咬着柳燼的耳垂問。
柳燼根本說不了話,隻是将腦袋埋在她肩窩裡,一個勁地搖頭。
這裡的家具實在太老太舊了。她們接吻的時候靠在那些古老的木頭上,整個屋子都在吱吱呀呀地響。
呼吸燙得像蒸騰的火山。
而她們都在烈焰裡沉淪。
“小姐,小姐?”
顧婆婆在走廊上找人,好幾次從客房外經過,僅有一門之隔。她們甚至能感覺到地闆在腳下震動。
“阿青,快放手……”柳燼喘息着哀求。
“噓,小心被她聽到。”
唐硯青靠近柳燼耳邊低語,卻轉頭又堵上她的嘴,吻得更深。
十指交扣,鮮紅的指甲搭在唐硯青的手背上,嬌豔欲滴。
她的生命隻是一片枯燥的空地,隻有在柳燼身邊,才會莺飛草長,枯樹生春。
等唐硯青總算想起下樓寫論文,柳燼卻又在樓梯的轉角追上她,遞給她一個小小的物件。
唐硯青低頭去看,是一隻香囊,雪色的底子,繡滿澄黃桂花。
和柳燼身上的香氣一樣。
“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随身帶着。”柳燼說。
柳燼上一次給她禮物,還是唐硯青考上大學時送的那隻腕表。很老派的禮物,但唐硯青十分珍惜,從來都舍不得戴。
她将香囊攥入手心,又貼過去,往柳燼唇上一啄。“好。”
柳燼臉頰滾燙,輕輕掐一把她的胳膊,将方才被她揉落的發絲重新理到耳後。
“……别鬧了,趕緊下去。”
日子本該這樣甜膩又從容過下去。
懶懶散散地寫論文,等柳燼送來茶水,點心,綠豆湯,從清晨到日暮,如此重複。
一有機會,唐硯青就溜到柳燼身邊,在客棧的每一個角落吻她,肆意纏綿。
她喜歡自己倒映在柳燼眼睛裡的樣子。
像整個宇宙都被封存進溫暖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