顱骨被聲音的牢籠囚禁。
鋼鐵鑄造的龐然大物,高速撞向前方的擋風玻璃。
“抓緊扶手!”父親吼道。
“阿青!”
母親撲過來抱她,但在即将觸碰到她的刹那,整個世界突然失去重力。
她聽見尖銳的刹車聲。
安全氣囊爆開的悶響。
血滴落在儀表盤。滴答。滴答。
然後是漫長的,耳鳴般的寂靜。
唐硯青在消毒水的氣味中醒來,一時有些恍惚。
不算太久以前,她曾經曆過和此刻一模一樣的場景。
疼痛,昏睡,蘇醒。
仿佛昨日重現。
耳邊猛然響起女孩咋咋呼呼的聲音,将唐硯青拉回當下:“師姐,你終于醒了!”
陸小葵心急如焚地湊到她面前。
“你餓不餓?要喝水嗎?想不想吃蘋果,我給你削!”
唐硯青的腦袋本來就昏昏沉沉,被陸小葵一吵,更是疼得快要裂開。
“你能不能先出去……讓我安靜一會兒。”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喉嚨比沙漠還要幹燥,隻能發出嘶啞的氣聲。
“好,好,我馬上就走!”
陸小葵嘴上答應得飛快,卻又絮絮叨叨地叮囑半天。
“水在桌子上,你一定記得喝,抽屜裡有我買的餅幹和蛋糕,我就住在醫院對面的酒店,有什麼事情,你随時給我打電話……”
要不是手背上還紮着留置針,唐硯青真的很想堵住自己的耳朵。
“出去。”她重複一遍。
“那你一定要記得喝水啊!”
好不容易才把陸小葵攆走,護士姐姐剛好進來給唐硯青換藥。
“哎呀,你終于醒了,我馬上叫醫生來。”護士順手收走她桌上的杯子。“水有點髒,我給你換杯新的。”
唐硯青點點頭,動作拉扯到肩上的傷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嘶……謝謝。”
醫生向唐硯青說明了她的傷情。
好消息是,那個攻擊她的老頭完全不擅長用刀,隻有一刀捅進了她的肩膀,沒有傷到要害,其他都是些深深淺淺的割傷,目前看來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警察下午也來了,找唐硯青了解當時的具體情況。
昏睡數天,受到襲擊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
唐硯青依稀記得,許如林捅了她很多刀,但又跟創口情況不符。警察說,可能是緊急情況下出現的記憶錯構。
除了每天要趕陸小葵好幾回,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唐硯青都在止痛藥的幫助下打瞌睡。
她已經沒有家人了,當然也不會有其他人來醫院看她。
李明漪甚至連句關心也沒有,隻是發了條信息告訴她,那篇關于狐仙的論文不用寫了。遇到這樣的導師也是好事,受的這些窩囊氣,至少能填平她小半生的業障。
而那個人……她試着不去想那個人。
醒來第四天的晚上,護士姐姐來幫她換枕頭,唐硯青才發現自己枕頭下壓着的東西。
一個豔紅色的小小的布袋,繡滿纏枝蓮紋。
唐硯青打開布袋,裡頭塞着一張折小的明黃色紙片。
她一層層展開。是一張符紙,畫着倒鐘形符箓,裡頭寫着她和陸小葵的姓名,生辰。
唐硯青本科選修過道教研究,一眼就認出,這是一道和合符。
第二天一早,陸小葵照舊又來演戲,對唐硯青事無巨細地關心,給她買包子和熱粥,問她傷口還疼不疼,又要去給她洗李子。
“别忙活了,你先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
唐硯青把那張和合符甩在陸小葵面前。
陸小葵一怔,開始慌張解釋:“這是,這是我求的平安福,能保佑你快點好起來……”
“給我求平安,需要把你的生辰八字也寫上去嗎?”唐硯青問。
陸小葵急得連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卻還是嘴硬不肯承認。
“不是的,學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不喜歡你。”
唐硯青不想浪費時間拉扯,幹脆跟她直說。
說出口的話像一顆釘子,把陸小葵釘死在原地。
女孩的眼睛開始濕潤。“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好,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可以改的……”
“不用,你什麼也不用改。”唐硯青盡可能直白地陳述真相。“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喜歡你的人,隻是那個人不是我而已。”
陸小葵擡高音量,變得有些歇斯底裡,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可是柳姨給你那個香囊,不也是在你身上作法嗎!憑什麼她成功了,我就不行!”
唐硯青聽得腦仁一跳一跳地疼。“你又知道什麼?你長這麼大還不明白嗎,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憑什麼!”
憑什麼她莫名其妙被一個幾乎不認識的人捅刀子?
憑什麼她全家都死了,留她一個人在人間苟活?
憑什麼她愛上的人,偏偏是她不能愛的人?
真要問憑什麼,她要問的才多呢。
陸小葵從沒見過唐硯青真的動怒,呆站着看了她幾秒,又哭哭啼啼地來拉她的手。
“師姐,求求你,給我個機會吧……我明明什麼都做了……那個人明明說,隻要聽她的話,你就一定會愛上我的……”
唐硯青聽出她話裡的古怪。
“那個人?你幹什麼了?”
陸小葵捂着嘴。“不行,不能說,她會殺了我的……”
唐硯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把話說清楚,誰會殺了你?”
“不行,不行……”
女孩更慌了,掙脫唐硯青的手,拔腿就跑。
唐硯青想下床追出去,一下扯到傷口,吸了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