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女士沒有揍祂,沒有罵祂,也沒有把祂踢飛出去,甚至沒有轉頭看祂一眼。仿佛她們會牽手,隻是地球上最最尋常的,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祂祂好像在三十八攝氏度高溫的晴日裡,出現了無法控制的幻覺。
祂看見滿天焰火在祂頭頂爆炸,每一朵都拖着粉紅色的尾焰,在天空中畫出巨大愛心。一顆連着一顆。
如果可以的話,祂祂真希望從今天開始,直到祂所能夠抵達的時間的盡頭,每一天都跟刑警女士約會。
那一定好極了。祂祂牽着刑警女士的手,滿心歡喜地想。
噢,祂祂當然沒有忘記祂的主線任務。
可是在遊樂園哄刑警女士開心,好像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祂祂在過山車上痛快歡呼,鄭心妍隻是用手指稍微理了一下頭發。
祂祂在鬼屋裡吓得NPC們失聲尖叫,鄭心妍隻是冷着臉跟在祂後面,在祂實在太過分的時候,拎着祂的脖子,讓祂跟工作人員道歉。
鄭心妍的失落是這樣隐蔽,又這樣沉重。
她明明身在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卻全然遊離在歡快的氛圍之外。四周所有的歡聲笑語,好像都發生在平行世界,與她無關。
噢,祂祂得想到别的辦法。
看到童話廣場旁邊的小木屋時,祂祂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那裡布置着一個常見的抽獎遊戲。房梁上垂下數百根細繩,每一根繩子都對應一種獎品——挂件,手環,或者毛絨玩具。隻有拉下繩子的那一刻,才會揭曉謎底。
她們停在屋頂的陰涼下。
祂祂豎起一根手指頭,敲了敲自己的臉頰。
“你親我一口,就能抽中這裡最好的禮物。”
“不用了。”鄭心妍興趣缺缺。
“那總不能空着手回去吧!”祂祂氣得鼓起臉頰。“我們好不容易才約會一次,總要留下點紀念品。”
刑警女士大概是怕祂大吵大鬧,歎了口氣,很敷衍地在祂臉上親了一口。
然後她付給店主50泰铢,随便選了條繩子,用手一拽。
她似乎觸發了什麼機關。
咕噜噜。
一顆紅色的小球,沿着細長軌道,滾到店主面前。
“哇,恭喜你!是三等獎!”店主從桌子下面抱出一個包裝過度的紙盒,遞給鄭心妍。“手氣真不錯,還要再抽一次嗎?”
“不用,謝謝。”鄭心妍接過盒子,淡淡地說。
“你拆開看看。”
祂祂滿懷期待地看她。她一定會喜歡這個禮物,祂祂确信。
刑警女士解開桃紅色的蝴蝶結,撕開兩層印滿碎花的包裝紙,終于打開紙盒。
——看向裡頭的第一眼,她就愣在原地。
盒子裡坐着一隻稍顯陳舊的兔子玩偶,正用圓滾滾的眼珠,靜靜注視着它的主人。
是格拉代。
柔軟的,戴着貝雷帽的格拉代。
祂祂從還是小女孩的鄭心妍手中奪走的,第一次交易的戰利品。
它的毛發依然柔順,就像她剛剛失去它的那一天。
刑警女士看着她的兔子,一動不動,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她在想什麼呢?
祂祂從女人眼中,看到層層疊疊的思念,遺憾和觸痛。
以及……一顆晶瑩的,潮濕的,滾燙的淚水。
祂祂還是第一次見到鄭心妍的眼淚。
祂祂有點慌了神。
祂從未想象過,這種水,鹽分和悲傷的混合物,竟然會出現在刑警女士的眼睛裡。像一場遲到好多年的大雨。
“Shay,你沒事吧?”祂小心翼翼地問。
鄭心妍沒有說話,隻是抱着格拉代,朝前一步,撞到祂祂懷裡來。
沒關系,沒關系。
祂祂伸出手臂,試圖為她搭建一座小小的城堡。
在祂懷裡哭的話,就不會有人看見了。
眼淚一顆接着一顆,淌過祂祂的鎖骨,流向祂的心髒,在那裡彙聚成一汪湖泊。
祂明明是為了哄刑警女士開心,才把格拉代還給她的,好像有點事與願違。但刑警女士截止目前還沒有要罵祂的意思,可能情況也不是太糟。
無論如何,祂祂希望,這是女人最後一次掉眼淚。
祂祂喜歡她所有的樣子,但最喜歡她微笑的樣子。
周圍人來人往,她們像兩顆被時間遺忘的石頭,靜立在海潮中間。
祂祂的心,像被針紮一樣刺痛,又像蒲公英一樣輕軟。
夏天的風從她們身邊吹過。
夏天的風,和女人的擁抱一樣溫熱。
她們吃過冰淇淋,又逛完睡美人的花園,再坐上摩天輪時,刑警女士的眼睛還是紅紅的。
祂祂有點擔心她,又怕一跟她說話,又勾出她的眼淚。
刑警女士一直看着窗外的風景。
天空離她們越來越近,地面離她們越來越遠。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人類變得更像蝼蟻。
在摩天輪的座艙升到一半的時候,鄭心妍忽然把格拉代放在座位的角落,側過身來親吻祂祂。
她顯然還不太擅長接吻,嘴唇緊貼着祂祂的雙唇,卻不知要如何繼續。
“你還沒有許願……”
祂祂連忙提醒。祂可不是那種占人便宜的黑心商人。
“我的願望是……别問這種蠢問題,把嘴閉上。”眼眶通紅的女人兇巴巴地說。
好吧,當然是她說了算。
祂祂想要照做,但祂祂沒辦法完全把嘴閉上。
女人柔軟的舌頭,笨拙地撩進祂口中。祂祂隻能張開嘴唇,迎了上去。
帶着一點點眼淚的鹹味兒……
但還是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