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袍銀發的老者,從高達數米的書架背後走了出來,來到伊芮身邊。
她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很慈祥,對伊芮露出友善的微笑。
“您好,大學士。”伊芮連忙向她問好。
“叫我薩曼莎就好。我在這裡的工作,是解答人們的問題。我猜,你現在應該有很多問題要問。”薩曼莎說。
那可實在太多了,伊芮能問到太陽落山再升起再落山……雖然是人造蒼穹上的人造太陽。
“女皇陛下得的,到底是什麼病?”伊芮問。
“我們暫時将它命名為‘星蝕症’,源于幾年前的一次輻射暴露。主要症狀是細胞崩解,伴随神經痛和體溫異常波動。”
大學士薩曼莎思考時,額角的植入體會發出白色的光亮。
“為什麼要用我的觸手來治療?”
“海城星人的觸手黏液中含有一種特殊的酶,可以修複藍星人的基因鍊斷裂,穩定細胞結構。”
她竟然知道海城星的名字!編号是寒冷的,但名字有溫度。
短短幾句對話,足以讓伊芮對這位和藹的長者心生信任。
“我有一個很重要問題想請教您。”
伊芮決定說出困擾她的心事。
“我每次一碰到陛下,就會變得很奇怪……我完全沒辦法控制我的觸手,它們就像瘋了一樣……”
薩曼莎依然保持着親切的微笑。“這是海城星人,在發生親密關系時的正常反應。因為海城星人習慣在大海中擁抱彼此,為了對抗洋流和風浪,總是會額外激烈一些。”
她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不愧是大學士!!
伊芮對薩曼莎充滿敬意。
“那我要怎麼辦才好?我不想吓到陛下……”
“一些腦部植入體可以改善這種情況,當然,也有更溫和一些的做法。”
“什麼做法?”伊芮問。
薩曼莎走到一排書架前,在數千個雪白的紙盒中翻找了一番,選出一個,遞到伊芮手中。
伊芮拆開紙盒,又拆開白紙和白色絲綢的層層包裹。盒子裡躺着一個做工精巧的金屬圓環——
一個銀色的項圈。
“這個項圈可以幫助你抑制一部分腦區的活躍程度,削弱失控的強度。”薩曼莎解釋道。“但我沒有激活它的權限,必須由陛下親自為你激活才行。”
伊芮接過紙盒,心裡稍微有些猶疑。戴上項圈,不就成了皇室圈養的寵物……
“一個小小的提示,也許你會用得上。”薩曼莎說。“陛下非常厭惡被人操縱,但是,她很喜歡那些順從自己的,沒有威脅的事物……比如,小貓和小狗。如果想和陛下盡快熟悉起來,也許你可以試試,另一種風格的溝通方式。”
聽到這裡,伊芮豁然開朗。“我明白了!謝謝你,薩曼莎。”
朱韻可以随時召見伊芮,但伊芮可沒那麼容易見到女皇陛下。
伊芮找邦妮幫忙預約,一直等到晚上十點,陛下終于有五分鐘時間可以見她。
偌大的書房,隻有二樓亮着一盞燈。
伊芮攥着項圈,孤零零地站在一樓昏暗的大廳裡,四下環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上樓去尋找女皇陛下。
“别回頭。”
話音落下,有人從她身後走近。
哒,哒。
高跟鞋踏着地闆,一步一步脆響,像踩在誰的心上。
“這個項圈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摘掉。你考慮清楚了?”女人在伊芮身後問。
在走進女皇的書房之前,伊芮已經考慮了足夠多。
她是海城星人的後裔。她是星海中最勇敢的藍鲸。
為了“星塵”,為了群星深處,所有不被聆聽的願望,她必須要蟄伏在這裡。
伊芮沒有猶豫。
“是的,陛下。”
女人從伊芮手中接過了項圈,溫熱的呼吸和溫熱的體香,同時靠近她的後頸。
接着,脖子倏然一冷,仿佛女人終于用那把匕首,劃開了她的喉嚨。
——咔哒。
随着一聲輕響,女人合上了項圈的鎖扣。
心情實在有些古怪。伊芮隐約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與生俱來的自由,又好像擁有了某種從未體驗過的權力。
……真奇怪,不過是一個項圈而已。
女人不再留下隻言片語,轉身走向通往二樓的弧形階梯,身影沒入黑暗之中。
伊芮開口叫住她,聲音有些沙啞。
“陛下,我想試試……這個項圈是不是真的有用。”
是不是真的可以阻止那些狂熱的躁動,讓她的觸手,成為溫順的安慰劑。
朱韻的腳步隻為她停留了兩秒鐘,重新邁向台階,語氣很冷:“我還有很多文件要處理。你的會見已經結束了。”
“我不會煩你的……讓我待在你身邊就好。”伊芮的視線追逐着黑暗中的輪廓。
她成功捕捉到那個輪廓遲疑的片刻。
“上來。”女人說。
伊芮朝樓梯飛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