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誰和要取自己命的人推心置腹才是腦子有泡。
長公主身份尊貴不能叫外頭的人瞧見臉,一路進了謝家的内院才出來,迎面的是家中唯二倆個可以做主的女眷。
謝初時換了身長裙坐在裡頭,她娘好不容易才說動帶上的流蘇蝴蝶钗晃在耳畔,神色壓不住的難看。
先行下車的主管拿着披風過來抖開,頗為熟練地哄道:“殿下,這裡夜裡冷,寒暄也要好一會兒,先披上吧。”
謝夫人從台階上下來行禮,牽起夏荇的手爽朗道:“不用,屋子裡有火爐可暖和了,進來吃幾塊包漿豆腐就不冷了。”
她剛備了好多,就怕招待不周。
餓瘋了的謝初時嚼嚼嘴中剛烤好的最後一塊豆腐,略顯心虛地又添了幾塊上去。
夏荇笑着點頭,跟着夫人一前一後進去。
謝家的候府不大,裝潢擺設也并不像個百年傳承的大家。
他們祖上跟随高祖建功立業,打下大恒江山後就自行請功鎮守西南,算是後頭清繳功臣中為數不多存活下來的開國列候。
然而這地界實在離皇帝太遠,昔日的輝煌逐漸埋沒在權力更替中,京城權貴便開始排擠嘲諷,說謝家是自己上趕着當的看門狗。
夏荇扶起要給她行禮的謝初時,坐入謝夫人旁邊的位置,當年從京城帶過來的紅木家具經過歲月沉澱,隻是多了層人盤出來的光澤。
世代武将忠魂不散,西南邊關百年不破,原本落後的苗疆都城春花爛漫,謝家的禦賜牌匾挂在門口,百姓來來往往,隻是嬉笑地在底下擺上芭蕉葉,賣起洋芋與辣椒。
倒是比京城還要更像個熱鬧地方。
謝夫人先端給夏荇一小盤烤好的包谷,火紅的蘸水裡磨了花椒粉,還沒吃到嘴裡舌尖就感覺到了麻意,
“殿下的府院還要收拾幾天,現下人手不足,青年壯丁都跟出去到處打仗了,”她一邊翻着火爐上的各種東西,邊給夏荇解釋道,“南安那邊老是想着跑過來搶劫,也不知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
謝初時上前給夏荇倒茶,随口接道:“爹不是說一個半月前就給陛下上旨了,增援應該快到了吧。”
旁邊的三個侍女被她擋在後頭,頂着主管‘還不上去伺候’的眼神卻搶不到活,急得湊到謝夫人跟前去。
“我還沒說你,一聲也不吭,帶着你哥偷偷分的幾百個人就跑出去了,萬一沖撞殿下怎麼辦。”
謝夫人将小火爐讓給倆眼巴巴的喜言,開始數落女兒。
她摩挲‘長公主’保養得挑不出一絲瑕疵的手,從手腕上摘了個祖母綠镯子就要給夏荇套上:“殿下莫怪,這女兒我從小慣到大,行為舉止都由着她,要是哪裡說話不得當得罪了殿下,隻管和我說,我一定死死地罰她。”
謝初時下午在驸馬面前說的那份話也算大逆不道,要是長公主在乎面子想要追究,謝夫人也攔不住。
隻得先塞個貴東西看看能不能說話。
夏荇瞧瞧那镯子滿綠冰種的成色,又瞅瞅謝家簡樸大方的擺設,估摸這大概是謝夫人壓箱底的傳家東西。
“夫人過譽了,”她不動聲色地将那镯子推回去,“令愛性情直爽讨喜,本宮沒覺得有什麼冒犯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追究什麼責罰。
謝夫人大喜過望,又掏出個更為小巧精緻的小戒指塞給夏荇:“那可真是太好了,給殿下準備暫時歇腳的院子就和木蘭的挨着,等明兒殿下醒了,兩個人約着出去逛逛。”
這次不接下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夏荇給候在屋外的管家遞一個眼神,示意他也去馬車上取個什麼貴重東西來,笑盈盈地道:“木蘭?是謝姑娘的小名嗎?”
是種十分契合謝初時才情的花朵呢。
“是,她爹滿腦子隻有打仗用兵,名字都是我翻書取的,”謝夫人看一眼下頭一門心思吃東西的謝初時,沒好氣地又給她添幾筷子牛肉,“玉人初上木蘭時,本來想着她那時候模樣乖巧像個小玉人,結果長大了也是個謝家一脈相承的瘋性子。”
今天不就又自己帶兵出去了。
還好沒出什麼事。
“家中男人現在都不在府城,最快的也要過幾天才回來。”
謝夫人夾起一塊豆腐,本想着放到夏荇早該空了的盤子裡,誰料那幾小塊包谷還端端地放在裡面,竟是被放到涼了還未動。
“殿下,是做得不合胃口嗎?”謝夫人驚訝地問道,“還是不喜歡吃包谷?”
夏荇有些絕望:“……”
她穿越前還是穿越後都是個十成十的江南胃,吃甜不吃辣,看見辣椒能躲得十裡遠。
可偏偏長公主是個嗜辣如命的性子,飯菜裡的辣椒每次都能裝一籮筐,她裝都沒法裝,隻能借身體不适吃得清淡。
就這頓特色燒烤上的辣椒蘸水,能要她半條命。
眼見這回躲不過去,她顫抖着夾起一小塊包谷,抱着壯士視死如歸的心态塞進嘴裡。
“沒有,本宮隻是……”
原本平靜如常的夜空響起一道沉悶的雷聲。
從大門口急匆匆沖進來的幾個将士铠甲連接處還有半幹不幹的血,最前頭的那個渾身汗涔涔,往地上一跪就開始報告。
“啟禀夫人,”他眼裡閃着晶瑩的淚水,“二公子方才在玉湖被南安人埋伏,所率三千人全滅,二公子也下落不明!”
天,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