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次心軟了啊。
許竹影抱着滿滿梨花香味的被子,将藏在袖口裡幾月的真正毒藥塞進矮塌間的縫隙。
就‘長公主’這性子。
真的有可能,會狠下心去殺一個人嗎?
許竹影帶着這些天苦想不通的問題入睡。
……
“不會。”
老天爺的雨總算潑到盡頭。
夏荇坐在涼亭内,緩緩喝着陶罐中的小米南瓜粥,面前盤子在謝夫人的不斷夾菜下,形成一座小小的山峰。
“夫人準備的住處小但精巧,”夏荇回憶屋外一大片高過房梁的竹林,“本宮并沒有覺得哪裡招待不周的。”
謝夫人放下筷子,展顔笑道:“雪兒喜歡就行。”
“也不知殿下性情古怪的流言是哪個酸書生傳出來的,”她看着夏荇欣賞道,“太後娘娘養在跟前的長公主,怎麼可能是他們口中那個樣子。”
夏荇此刻頭上堆滿她派人送來的彩繩寶石鳥羽,長發編成倆個粗麻花辮垂在身前,活脫就是個苗疆才能養出的寨主模樣。
三枚木刻小花别在耳後,與額前代表祝福的南紅珠鍊一同蕩啊蕩。
謝夫人打量自己的傑作,越看越是歡喜。
謝初時平時練劍騎馬,嫌過多的飾品影響動作,搞得她打扮女兒一般都隻能選點簡單的發卡。
這下好了,随手買的精緻小玩意終于有人可以天天戴了。
新晉飾品架輕輕一動,本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的一堆銀鈴齊齊發出脆響。
“母後若聽到夫人如此誇贊,也會很高興的。”
畢竟這位好像也是癡迷于将女兒裝扮成聖誕樹。
看長公主府裡堆滿整個倉庫的首飾就知道了。
“說到首飾,也不知道木蘭尋着了那混小子沒。”
就架在長餐桌邊的大粥鍋裡足足焖了一半的牛肉,火舌舔過發黑的底,荔枝柴木慢炖的香味飄滿整個院子。
謝夫人一頓飯光顧着給夏荇堆高高,自己幾番拿起筷子,往嘴裡送的卻沒幾口東西。
黃昏透過月牙門邊的芭蕉樹,露出柿子紅時才有的天色,涼風習習樹影搖曳,本是一番難得的雨後意境。
就是這顔色實在太像謝初時昨夜穿走的一身紅衣,惹得謝夫人頻頻擡頭,凝視好一會才能反應過來:那不是女兒的身影。
她歎口氣,去翻動咕嘟咕嘟冒泡的粥。
“我還給她留了飯呢,她昨晚沒吃飽,要是今天回來的話,和她哥倆個能給我這鍋都造了。”
說着說着,又看向面前隻擺了一半不到的餐桌,喃喃道:“說來,也好久沒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了。”
大恒國力日漸衰弱,南安趁火打劫,這幾年對邊界的騷擾大大小小,一直沒斷過。
如今那些人尋着由頭,嘴上說着什麼給王子複仇,其實就是變本加厲的燒殺搶掠。
但若是問他們王子全名叫啥,絕大部分又都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無非是看你好欺負,遂一窩蜂圍上來,想撕下點肉走。
夏荇拍拍夫人發涼的手背,意在安撫。
謝夫人抹去眼裡的淚花,輕笑道:“今天多虧殿下在這兒了,還能同我說說話。”
“夫人不必太過擔驚受怕,”夏荇靠上她的身子,輕輕蹭了幾下,“南安人基本上打一波就跑,并不在一地久留,木蘭這時候去找人,快的話沒準今晚就回來了。”
陶瓶裡插着的青竹枝落下一片葉,算作無聲的贊同。
謝夫人将她攬在懷裡,笑着重複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就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殿下明兒想不想出府去走走?如今外面的花正是開得漂亮的時候。”
謝夫人靠了一會兒,迅速整理好情緒。
她起身,走到塞滿各種香料與茶葉罐子的木櫃前,輕手輕腳地取下一副簡單的都城輿圖。
涼亭與旁邊的小室打通,僅留了這一面櫃牆分隔,謝夫人拿了東西,又朝旁邊摸去,試圖給夏荇尋幾個幹果來把玩。
摸上半天,也沒找到想找的東西,謝夫人“嗯?”了一聲,狐疑地蹲下腰查看。
原先擺滿幹果的地方如今空空蕩蕩。
小賊老老實實地蹲在牆的對面,哪也不跑,就等着謝夫人發現。
“娘!”謝初時探出個毛茸茸的炸毛腦袋,叫人的尾調上揚。
謝夫人朝後退了一步,捂着心口道:“哎呦,你啥時候藏到後面去的。”
“沒藏多久啦,我找到二哥就馬不停蹄地回來了!”
謝初時“哐當”将劍往餐桌上一拍,腰一彎跑出她娘的懷抱,湊到夏荇跟前去。
“殿下,問個事。”
謝初時倆隻手互纏成麻花樣。
“你說。”夏荇放下茶杯。
“那個什麼姓曹的專門給陛下傳旨的公公,”謝初時糾結地開口,“有沒有可能,是個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