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二的情況可以說一聲糟糕至極。
南安火器技術雖然廢物,但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偏方來制作毒藥。
謝夫人叫來的醫師們對着從腹部取出的箭矢研究半天,還沒得出個結果,先開始勸說夫人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匆匆趕來的謝初時雙手抱胸,邊護送夏荇回院子,邊在嘴裡詛咒範元安慣會使陰謀詭計不得好死。
“我就說大哥當年隻戳瞎他一隻眼睛還是便宜他了。”
高馬尾卡着她每一道重音一晃一晃,活像花貓身後生氣時而豎起來的毛絨尾巴。
“木蘭也不用太過焦急,會有法子的。”
夏荇聽她噼裡啪啦倒豆子一般說了一路,快要瞧見自己的院門了,終于插上一句話。
若要尋手藝高超妙手回春的醫師,她也能叫來一些隐居良久的。
就是現下西南這般處境,人不一定進得來,若她原貌去和謝夫人談條件,抽調出一小支衛隊來秘密護送……
夏荇還在思索方案,坐在院門口望風的喜言聽見銀鈴聲,急忙提起手中的燈籠。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小姑娘沖她們揮手。
還沒樂上幾下,手中的燈籠就被從門後面輕飄飄轉過來的小白臉搶了去。
許竹影提燈的手布滿細碎的做工痕迹,為了方便随時随地重新系回鎖鍊的粗銀拷隻留出二指的寬度,從白衣袖口中露出小半個圓形。
他主動朝她們走了倆步,關切道:“聽說殿下今夜被帶去見了南安的人,沒被吓着吧?”
高出屋牆的竹林遮住了漆黑的天幕,幾盞燈籠光照亮碎石路上搖晃不停的影子。
許竹影在夏荇面前站定,彎腰取下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沾在她肩頭的竹葉。
夏荇隻覺耳朵邊擦過團溫熱的風,帶起股無名的癢意。
她對上許竹影無辜的臉色,開始反思是不是最近派給他的活少了。
不然他哪來這麼多精力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把戲。
謝初時吐到嘴邊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在氣氛詭異的二人之間切換視線,最終仿佛看到髒東西一般縮縮脖子,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而那倆人還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默契地同時轉過頭,用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解地看着她。
碎銀鈴藏在發間,輕輕跟着夜風蕩出陣響。
謝初時:“……”
這股子一不小心闖進爹娘房間的愧疚感是怎麼回事。
“既然殿下有人來接,民女就先行回去幫娘親看藥罐了,畢竟碧玺蛇毒這事還是挺大的。”謝初時撓撓腦袋,溜之前将懷中劍抱得更緊了點。
許竹影彎下腰。
他鼻尖貼過那幾隻翡翠做的蝴蝶,幽幽地在夏荇耳邊道:“其實殿下再出去花天酒地幾天也無妨。”
聲音不高不低,尾端甚至還摻着股打趣的笑意,恰好夠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個清清楚楚。
很難,不讓人覺得他是故意的。
“許某會好好地帶着她們三個等殿下回來的。”
在山地裡背親哥奔跑還能如履平地的小謝将軍背影一個踉跄,逃的速度比當時在山谷裡追着揍人還快。
夏荇擡起手,點了點許竹影手腕上的銀拷,微笑道:“許公子若是不能好好說話,不如把舌頭割下來送給有需要的人。”
從層層竹葉間漏下來的一小片月色瑩白如玉。
‘長公主’今日紅紅綠綠挂滿全身,手上戴的腰上挂的衣角别的,硬生生叫杜雁秋配出了朵花來。
唯獨耳垂空空蕩蕩,連片彩羽都無。
月光晃過堪稱素淨的這一點白色,叫人聯想到高原祭祀的朝聖牧歌,各種顔色的彩旗遮天蔽日,遙遙對應遠方巍然不動的亘古雪山。
篝火從白天燃到黑夜,再從黑夜燃到白天。
而雪山從祖輩起就伫立在那裡,沒有人會質疑她的獨特與神聖。
就很奇怪。
明明之前也不會想起這些小時候的東西。
一到長公主府之後,跟夏荇的接觸越深,那些原本早該忘掉,埋在的記憶爛泥的片段就越嚣張地冒出來。
許竹影抛掉那些亂七八糟的的念頭,手腕一翻,輕輕托起夏荇的指尖。
燈籠左右晃動,又重新穩住肚裡燃燒的火。
“殿下言重了。”
石闆與青苔上投出倆道幾乎要重疊在一起的影子。
比較高的那團咕哝變形,疑似是剛牽上就立即反被打了一巴掌。
夏荇提起裙擺,視線移向小院門口的牆根:“言沒言重你自己清楚。”
謝府人手嚴重不足,不知誰幹完活沒收工具,落了個孤零零的掃把在那裡。
瞧着分外好使。
風吹雨打到發黃發黴的掃把被一席白衣擋住。
許竹影稍稍彎腰,為她推開竹制小門:“許某這張嘴留下來幫殿下做事,沒準更能發揮用處。”
夏荇今夜回來得晚,霧月她們呆不住風口都縮在屋子裡,庭院空空蕩蕩,竹林隐約漏出一半藏在雲後的月亮。
喜言忘記收走的藥爐還敞在屋檐下,内裡積了滿滿的一罐子雨水。
“比如,解個碧玺之毒什麼的。”
這還真比拿上掃把掃一夜落竹葉好使。
“你會解?”夏荇将信将疑,“這毒藥不是出了名的難纏嗎。”
碧玺碧玺,得名于一款珍稀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