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夏荇錯愣,沒能從這一長串話裡搞懂他想表達什麼。
“我,”許竹影深吸幾口氣,選擇岔開話題,“無妨,就是我想多了。”
搭在椅背上的手已經快把雕花扣爛。
“殿下,”前頭,老闆夫笑燦了一張保養得當的吃軟飯臉,恭敬地給夏荇介紹道,“這些都是府城有名班子裡的頭牌!師父當年千裡迢迢逃過來的,就是比起京城的紅人都不遑多讓嘞!”
說完,他裝作看不懂滿場其餘人黑下去的臉色,見‘長公主’沒發話,當即自作自主地拉着一個模樣最為出挑的,就要起琴。
胡弦拉過,擦出吱吱呀呀的長音。
夏荇頭疼地叫停:“行了。”
說話的音量不重,但足夠聽清。
轉到一半的尾音突兀地結束,花旦剛擡到一半的手勢将将停在半空。
“空雲,你點幾個侍衛把這群花旦送回去,”所有人視線的焦點裡,夏荇無奈地從主位上起身,“順帶再塞點銀子,好不容易過節,别因這事交不了差。”
剛擺上長桌的糯米花糕與烤魚好端端地呆在粽葉盤中,還一筷未動。
腰間的禁步綴了銀絲掐出的蝴蝶,随主人的走動微微扇動翅膀。
“至于這位,”夏荇繞出長桌,上下打量一眼不明所以的男人,語氣徹底冷了下來,“打斷倆條腿,再叫酒樓老闆過來領吧。”
侍衛首領颔首,利落地和手下人一人擡起一邊。
“殿,殿下……”老闆夫被舉到空中,驚恐萬分地求饒。
空雲下來點人數,聞言重重地“啧——”了一聲,皺起眉頭道:“我們殿下還罰輕了呢。”
敢如此冒犯,擱還在京城的時候,那都是直接丢出去打闆子的。
花旦們大多隻在戲詞裡見過什麼權貴罰人的場面,瑟瑟發抖地圍着最大的幾個不吭聲。
她問出來班子在哪裡,默默嘀咕道:“打斷腿而已,好好養養還能活。”
她們殿下可是莫名其妙被扣了個作風不端的帽子!
青紗傘下,背對湛湛藍天的朱青色衣裙被光照到一角,閃出流動的絲線。
“好了,都走吧,”夏荇招手,示意還坐在水榭裡不知該不該動的人都跟上,“回府過節好了。”
反正今天這出趟門的目的也達到了,吃不吃飯都一樣。
回頭派人來把飯錢結了……
繡球花聚成團團的球,夏理事摸摸暗袋裡安然無恙的信,擡腳邁出門檻。
日方過正午。
……
酒樓占在湖邊,内部建造将彎彎繞繞發揮到了極緻。
一路都是樹蔭,夏荇支着頭望出馬車的圓窗,渾身繁雜的飾品偶爾被風撥出響動。
盛夏的水杉大半都泡在蔚藍的湖水裡,中心,水性楊花在晴空波光裡交疊漂浮,好像一大片柔白的雲。
“殿下方才是不是隻吃了小半碗甜冰?”霧月安靜地候在一旁煮茶,半晌才輕聲提起,“回去又是一個時辰,要不我去集市買點什麼來墊會吧。”
來的時候熱熱鬧鬧,結果被鬧了興緻,那幾個不是公主府的全自覺地湊去了另一輛車。
哦,某個抛下朋友非要給‘長公主’當車夫的小白臉不算在内。
專注看風景的人将頭轉過來,應道:“去吧,你有什麼想吃的就多買點,我們在門口等。”
“行,”霧月轉而沖外頭喊,“許……”
稱呼還沒說完,許竹影已經飛快地把前簾掀開。
斑駁的光影将一身七零八碎的玩意兒照得雪亮,他克制地道:“殿下叫許某有事?”
語氣隐隐有股難言的期待。
“是我想叫你過會兒停下車,”霧月好笑,“殿下今日沒吃多少東西,我想着去集市……”
“要不我去?”
話又一次被許竹影截斷。
霧月放下茶壺,撓頭:“哎?”
好像也行。
“霧月姐姐去的話,殿下身邊沒人照顧。”
許竹影指指岸邊人聲滔天的集市,解釋道:“現在集市人也多,形形色色什麼樣的玩意兒都有,姑娘家孤身去不太好。”
考慮得這麼周到。
夏荇抱着軟枕,詫異地看他一眼。
湖風緩緩過來,水衫林總算要走到盡頭。
“行,”馬車緩緩行入榕樹底下,霧月側身将茶遞給夏荇,“我和你說說殿下的忌口啊……”
許竹影随手扯扯缰繩,回她:“不用,許某知道。”
“你知道?”
“不吃辣不吃香菜,吃蔥但是不吃姜,蒜最好也少一點,”許竹影仔細回憶,了然道,“不吃腥味重和過肥過油的肉,不吃蛋黃蠶豆青椒芹菜韭菜,不太喜歡吃蘿蔔但可以放湯煮增味,骨頭多麻煩的部分需要劈開處理,口味偏好甜酸但是不能過了頭發膩……應該就這些了吧?”
他說完,回頭和夏荇确認:“殿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