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如是淺啜了口茶,杯子還沒擱下,唇角不由勾起:一上來就打聽我的底細,也是心急。
“益州牧陵人。家中原有一老母,幾年前也過世了。”應如是面露悲色。
江明淵是個極有眼力見的人,立馬執起酒杯賠禮道:“是為兄的不是,自罰一杯。”
應如是回敬了一杯:“無妨。聽聞江兄家宅和睦,倒是令人心生羨慕啊!”
江明淵笑道:“那就願賢弟早日覓得良人,盡享天倫。”
“我本就出身鄉野,舉目無親,僅有的就是戰場上拼來的一點軍功。”應如是開始長籲短歎,“有誰會看上我這個粗人?”
“恕為兄直言,之前賢弟殿前拒婚實在欠妥。”江明淵繼續道,“如果賢弟當上驸馬,有了貴妃娘娘的依仗,日後仕途必定平順,何愁家業不成?”
應如是心中了然:原來你是貴妃黨。
“現在想來也是追悔莫及,不提也罷。”應如是故作歎息而後不經意提了一句,“聽聞江兄之妻是太尉之女,能被太尉看上,想必江兄也非一般人。”
許是酒喝得有些多了,江明淵也放開了許多:“不瞞你說,這樁婚事為兄倒不是高攀,那王氏不過是一介庶女,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這些年來也未育下一子。我不收房、不納妾,算是對她王家仁至義盡了。”
“江兄慎言,此話你我兄弟二人私下閑談便罷了,萬不可在外人面前說起。”應如是提醒道,“不過,江兄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就算太尉之女又如何,怎甘願娶一個身體有疾的女子為正妻?不怕淪為朝臣的笑柄嗎?”
江明淵像是被戳到痛處一般,神情有些悲憤:“賢弟有所不知,當初定下這門親事之時,王氏的身體并無異樣,誰知後來突然受了驚吓得了啞症,請了各種名醫、試了各種法子都無用。唉,也是我時運不濟,命裡該有此劫。隻是愧對江家的列祖列宗,不惑之年尚未有子嗣,要是那蕭氏……”
言至于此,他戛然而止,表情古怪得像是吞了蒼蠅一樣。
心裡的刺痛感讓應如是不由蹙起了眉,發白的嘴唇幾乎要被她咬出血來:母親郁郁而終,自己甚至沒見到她最後一面,而她的結發夫君卻連她的名字都不想再提。
一朝得之如珍寶,一夕棄之如敝履。這世間的男人果真都是薄情寡性之人。
“賢弟,是不是覺得為兄話多了?”似是察覺到應如是的不快,江明淵問道。
應如是強忍住内心巨大的酸楚,勸慰道:“江兄也别太憂慮了,正值壯年,子嗣會有的。”
“别說這些了,來看看為兄給你準備的一份大禮。”
得到江明淵的示意後,一個侍從端着一個用紅綢遮蓋的盤子走進來。東西很大,從輪廓上看不出是什麼。
在他的催促下應如是揭開紅綢,一個晶瑩剔透的孔雀躍然于眼前。看這雕工、質地,這個擺件定然價值不菲。
“此物件名叫七彩琉璃鑲金孔雀,是來自西於國的珍寶,價值可抵兩座城池。”江明淵介紹道,“這本是為兄的珍藏,但今日便将它贈與賢弟。”
“無功不受祿,這麼貴重的禮,實在受之有愧,再者既然這是江兄的珍藏,君子豈能奪人所好?”應如是連忙推辭。
“賢弟說這話就生分了,你我兄弟一心,何分你我?”江明淵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堅決。
應如是小聲嘀咕:如果收下這禮,恐怕真成你的小弟,與你同流合污了。
“我對這些身外之物向來不執着,還是不要放在我這個粗人身邊暴殄天物了。”
江明淵這次倒沒有強求,隻是讓人将禮物撤走,便繼續與應如是對飲。二人推杯換盞了好幾輪,應如是實在喝不下了,便打算告辭。江明淵哪裡肯放過她,半是挽留半是強迫地将她留下繼續喝。
一開始應如是沒當回事,隻是越喝越覺得不對勁:她的酒量在軍營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哪怕喝一夜都無事,而現在沒喝幾杯竟感覺非常眩暈,若不是她極力保持清醒,恐怕此刻早已倒下了。
是酒有問題嗎?應如是看了一眼同喝一壺酒的江明淵,他并無異樣。應如是腦中飛快想着應對之策,眼看着一杯酒又至面前。
“江兄,實在對不住,我腹痛難忍,不知何處可以小解?”
江明淵使了個眼色,侍從便領着她出了門。
原以為這下可以傳信給劉舞起,誰承想跟着侍從繞了一圈到達茅廁,卻依舊在三樓。
三樓看似無人看守,實則戒備森嚴,暗處有很多雙眼睛盯着,還有高手蟄伏其中,難怪江明淵沒有派人跟随。
若是平時,這些人她根本不放在眼裡,完全可以硬闖出去,但現在的她腳步虛浮、意識迷離,身體連動一下都費力。
應如是跌跌撞撞進入茅廁,合上門後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