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皇後宣讀迎春宴的祝詞:“春日有信,準拟佳期,擇上巳之良辰,設瓊宴于鸾台,邀京中顯貴之家眷共慶陽和。觀夫滿堂金玉之姿,四座镂月之才,擊磬而詠華章,簪花以酬韶光,曲水流觞,飛花傳令。願藉此盛會,祈年歲之連豐,頌先人之功業,使四海無虞,八荒有慶,四時有序,百姓安甯。”
祝詞言罷,舉酒共飲,一片和美之氣。皇後與相熟的幾位夫人說了一會兒話便離開了宴席,不久貴妃也不勝酒力自行離去。夫人們為了不擾了年輕人的雅興,去到另一個園子小聚。
少了年長者的看顧,加上酒後微醺,有些纨绔子弟漸漸開始暴露本性。
這邊,劉舞起剛拈起一塊花糕放入口中,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此人臉頰泛紅,雙目迷離,眼下一片青黑,一看便知是長期浸淫酒色之徒。
劉舞起不願與他攀談,端起盤子便要離去,他卻不識好歹加以阻攔。
“這位美人,你是哪家府上的千金?”他滿口酒氣地調笑道,同時還用色眯眯的眼神放肆打量着。
劉舞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這麼多年來,還從未有人敢如此膽大包天地公然調戲自己。不如陪他玩玩?
雖然他的樣子讓人惡心得想吐,但劉舞起還是忍住了,想起應如是教的女子禮儀,她微微欠身道:“妾身是将軍府的人。”
“哪個将軍府?”
“鎮南将軍府。”
聽到鎮南将軍府,他的神色微變,但很快掩飾了過去:“原來是鎮南将軍的妾室,果然與衆不同。”
“公子也是氣度不凡。”劉舞起掩唇輕笑。
二人一來一往,相談甚歡,卻不知遠處有一雙眼睛默默地注視了他們許久。
“你是眼紅了?”應如是折扇一合,看向沈清識。
“這有什麼眼紅的?隻是我看與她談笑的那人是孫忌,他是兵部尚書的次子,此人常年流連勾欄樂坊,京中貴女誰不是見他就躲,就她還眼巴巴地貼上去。”沈清識看似滿不在乎地說道。
“舞起在逗他玩呢!”應如是笑道。
沈清識話沒問出口,便見孫忌忽然身子一歪,轉眼便栽入了水塘中。一旁的侍從慌了手腳,一個個跳進水裡,頓時亂作一團。
劉舞起從混亂中潇灑抽身,看到應如是便跑了過來。
“你剛剛又使什麼壞呢?”應如是一眼便看出是她所為。
“好一個無恥之徒,竟然敢對本校尉動手動腳,怕是活膩了不成!既如此,就讓他好好在水裡清醒一下!”劉舞起破口大罵道。
“剛剛清識還在和我說,怕你被他哄騙了去。”應如是促狹的目光看了二人一眼後便抽身離去。
沈、劉二人面面相觑,緊接着争吵的聲音傳了很遠都能聽到—
“好你個梅骨,在一旁看得開心嗎?”
“在下隻是出于擔心,劉校尉不要誤會。”
“你覺得我會信嗎?你這個陰險小人,看我不将你打趴下!”
“大庭廣衆之下,莫要動手!”
“……”
應如是信步而行,一路觀景,不知不覺來到了另一個園中,看到一群婦人圍坐在一起。因為擔心驚擾了貴人,她急忙轉身離開,卻差點撞倒一人。
應如是一邊暗罵自己冒失,一邊躬身賠罪,卻遲遲沒等到面前之人的回應。于是,她擡頭一看,見其真容後頓時雙目圓睜,渾身震顫不已——
婦人身穿月白色織錦袍,外罩一件水色刺繡披風,梳着朝天髻,頭上佩戴兩根白玉簪和翠玉梳篦,渾身上下不見其它金銀首飾。一張略施粉黛的鵝蛋臉,細長的柳葉眉下是一雙秋水剪瞳,唇邊一個血痣,與記憶中的樣子完全重合。
“你是誰?”應如是情緒有些失控。
婦人似乎被她這個樣子吓到了,連退了幾步,然而應如是步步緊逼:“你是哪個官員的夫人?”
婦人手足無措,但依舊沒有出聲。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應将軍,你怎會在此?”
應如是回身一看,原來是江若微。
她走到婦人跟前,手指比劃了幾下,婦人同樣也比劃着。
“應将軍,這是家母。家母不能言語,妾代為傳達,不知将軍找家母所為何事?”江若微問道。
應如是聽完後,一時間心思百轉千回,無數想法湧入腦海中,讓她呆若木雞。
江若微見他臉色煞白,連喚三聲都沒有反應,差點就要喊人了,好在應如是及時回過神來,匆匆拜别後離開園子。
一路上,應如是都有些心不在焉:那日王毓秋怎會出現在院中,還扮作侍女的樣子?她的出現和江明淵有無關系?記得她那時還能說話,之後為什麼變啞?和母親的死有關嗎?
一個個問題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羅網将人籠罩,她被困其中,找不到出口。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年之事還有更多隐情。
看來是時候單獨會一會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