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媽——”
回聲在墳頭和墳頭草之間蕩來蕩去,風聲陣陣。
“爸……”
“媽……”
墳地就和付暄記憶中的一樣大,付暄一直走啊走,走不出去。
從前,她懼怕鬼神之說,但當她累得不行躺在墳頭草上睡着的時候,她覺得冷,覺得掌心結痂的傷口也是奇癢無比。
付暄醒了繼續走,走累了席地而睡,她分不清晝夜,能确定的是自己沒有走出墳地,腳下黃土一片,枯草一堆。
她躺在墳地裡,擺成“大”字仰望天空,她開始忏悔,不是她想放棄,是真的走不動了,如果死了,閻王爺可不可以不要算自己自殺。
付暄不記得是聽誰說的,自殺的人到下面要繼續受罰,會很痛苦。
她怕疼,她害怕,她不敢。
她又阖上了雙眼。
冬天還沒走。
付暄是在柔軟的床上醒過來的,被子上陌生的香氣告訴她,她沒有被送回家。她醒了,聽腳步聲,屋子裡進來了兩個人——她的舅舅舅媽。
雖然不常聯系,但付暄對他們有印象。舅媽把她摟在懷裡,又親又怕,“老天保佑終于醒了,你真舍得睡,你知不知道你燒了一個星期了。”
突然親密的舉動讓付暄一時間不知所措,她木然地喊着:“舅媽。”
付暄覺得自己該回去了,她在這裡呆久了麻煩舅舅舅媽,回去又要被劉月梅打罵。她說她想回去,舅媽說不急,先吃飯。
付暄被拖了幾天,她也不想一開始那麼着急回家了。直到有一天,舅媽問她:“你想不想和舅媽一起生活?”
付暄不敢回答,隻是問:“姐姐呢?”
舅媽說:“這不礙事,你隻說願不願意?”
付暄又問:“舅舅呢?”
舅媽:“就是你舅的主意!”
就這樣,付暄一養被養了八年。
“當時舅舅一家回鄉燒紙,發現了在草地裡高燒不醒的我。他們想找我爸媽,但從鄉親們口中得知我父母已經離開老家四天了。他們去城裡找我父母,結果人去樓空,我父母早已搬家離開。後來他們再也沒找過我父母,一直養着我。”
“我時常被上天眷顧,我是幸運的。”付暄低着頭,聲音淺淺平靜如水,食指有節奏地敲打着盲杖,像在講和自己無關的故事。
信息量過大,景婕第一反應是付暄在騙她。
她瞬間覺得腰酸腿疼,雙手扶着膝蓋彎腰。她得喘口氣。
付暄仰起臉,夜風吹起臉頰兩側的頭發,月光映在她失焦的瞳孔裡泛着淡淡柔光,“風好像變大了,我們回去吧。”
走了幾步,盲杖被猛地抓住,付暄不解地啊了一聲,“景婕?是你嗎?”
他們對你好?
你的父母有找過你嗎?
你是不是經常被欺負?
……
對不起。
好像也說不出口。
景婕抓着盲杖,順藤摸瓜握住付暄的手,“那你為什麼不回去看看他們?”
“我現在有能力賺錢了,不能再賴着他們了。”付暄憑着感覺蹲下,“怎麼了,走累了?”
見景婕沒有回答自己,她問:“不舒服嗎?”
“可能吧,好像有一點點。”
付暄覺得自己是在拽着一塊石頭,無可奈何道:“你是……哭了嗎?”
“我舅舅舅媽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過得很好。”付暄連忙解釋,但感覺景婕似乎更沉默了。
付暄:“景婕。”
沒理她。
她又叫了一聲,景婕才帶着哭腔地“嗯”了一聲,“幹嘛?”
付暄有些手足無措,哄着她:“哎呀你哭什麼,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把臉都哭裂了。”
直到此時此刻,一切行為動機失去支撐,恨意碎成礫石在血管裡咯吱咯吱打轉,硌着肋骨。
“你看你,怎麼又不理人?”
景婕看着付暄擡起手笨拙地給自己擦眼淚,付暄的手被風吹得冰涼,意識到這點的她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在景婕臉上點來點去。
怎麼會這樣。
怎麼能和我想的一點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