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馬車,惠芷玉在琳琅滿目的奢貴物中找回自己的小裙子。遊萬洲有風度,留在馬車外沒有上來。她環顧一圈車内,以現在的視角才發現,自己童年的确是頗受世子喜愛。無論是專門準備的一套玩耍衣裝,還是馬車裡常備的爽口零食。
小心地不碰髒馬車,惠芷玉換好衣服,下車喊他:“該你換了。”
遊萬洲邁上馬車三兩下随便換好,就伸手把惠芷玉拉了上來,對車夫吩咐:“回府。”
路途中隻有遊萬洲喋喋不休,惠芷玉聽着心不在焉随意嗯嗯,一下下撩開簾子看路。她沒記錯的話,當初自家在京城水口街,跟信王府相隔不遠。
正看着,一雙手直接扒上自己肩膀硬拉,把她目光拉回。遊萬洲皺着眉埋怨:“安安,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理我。”
煩死了。惠芷玉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你,還沒到嗎?怎麼這麼慢,還有多久才到啊。”
“你,”遊萬洲瞬間瞪大眼,“你怎麼這麼小氣,明明你昨天也用樹枝戳我,你那根樹枝上還都是鳥屎!”
“……反正我不想理你。”惠芷玉别過頭繼續看窗。接下來不管他怎麼鬧都不理他。
一路沿着熟悉的車道行,沉埋的記憶逐漸醒。惠芷玉心中默念拐過這條街就到,于是熟悉的街景拐入眼前。
她實在等不及了,起身撩開簾子在遊萬洲诶诶的喊聲裡跳下慢車,往惠宅奔去。記憶在瘋狂翻湧,幼年的我,年輕時的娘,臨死的我,臨死的娘,娘親——她大腦忽然漲漲發痛,世界眩暈歪倒。
沒徹底倒下,又是那雙短短胖胖的手接住了自己。遊萬洲皺緊眉在她臉上不斷掃視着,幹脆背身托住暈乎小人,背起她往惠宅飛奔,喊着:“趙姨——安安暈倒了,快找大夫!”
惠宅的門侍緊趕開門,遊圓圓背着惠安安跑入惠宅。
趙汀蘭三步并兩步而出,接過女兒又兩步并一步而跑,惠宅的大夫得了消息也緊趕着來,給暈乎在床的惠芷玉把脈。大夫神色驚訝又松了口氣,梳理兩下袖管朝趙汀蘭拱手道:“令愛身體無恙,隻是神思過重,歇息兩日,不要多慮多思即可。”
“多慮多思?”趙汀蘭也驚訝地看着自己女兒,這丫頭打小就是個馬虎眼,什麼時候竟轉了性。不過沒事就好,趙汀蘭也緩過神來,看向一直緊跟着的遊萬洲,皺起眉。
“世子殿下,我們借一步說話。”趙汀蘭說。遊萬洲緊了下肌膚,收斂了面上的憂色,視線向趙母,直起腰版矜持地點頭,跟着她出門去。
這一步借得遠,一直借到了會客房,再借兩步就可以出惠宅。遊萬洲越走腳步越沉,神色卻越發端正。坐上主座,看向趙母,等待她的名堂。
趙母端着茶盞喝了兩口,才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世子殿下與小女交好,可是,我家芷玉是個調皮的孩子,我恐怕她驚擾世子殿下。早先我便與她說過,看來她依然脾性不改,先跟殿下道歉了。”
沒有回話,遊萬洲沉靜地看着趙母,等待她下一個名堂。
趙母觀察他一會,小小年紀定力如此好,傳聞信王世子早慧也不假。她放下茶盞,直言:“小女這段時日不便陪伴殿下,望殿下海涵。”
遊萬洲這才收回視線,端起茶盞感受茶水溫暖,道:“我确實沒想到芷玉會暈倒,害你擔心了,”頓了頓,抿一口茶,才繼續,“此次是我執意相邀,還請趙姨不要怪罪。”
見聰慧的世子殿下聽懂了她言下之意,趙汀蘭便松了神色,起身行禮,“哪兒的話,是小女不懂事,有勞殿下了。小女還需照料,婢子心焦如焚,恕不遠送。”
聞言,遊萬洲放下茶盞。暗歎又是幾分鐘便送客,面上卻恭謹:“趙姨慈母之心,愛子心切,我便不叨擾了。”說完才慢悠悠地起身,随着趙汀蘭的迎送而去。
将金貴的世子殿下送至兩步外的惠宅大門,趙母又道别一次往後房趕去。
碩大巷道隻留遊萬洲一人馬車一輛,他看着趙汀蘭遠去的方向,看着遮掩了惠家女兒房間的翠樹,望了一會,端正身姿緩步登上馬車回府。
日光倏忽變為了月光,随後趁着月色,遊萬洲一身勁裝從信王府高牆爬出,偷偷摸摸潛至惠宅圍牆,從他熟悉了一萬年的狗洞鑽進了惠芷玉卧房的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