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夢,要相信他。惠芷玉品味着這句話的意蘊,感受着其中沉甸甸的重量,她擡頭,說:“你的反應和以前好像啊。”
“哪個以前?”遊萬洲松開她,和她并肩往惠宅行去。
“就是,嗯,”惠芷玉組織了一下說辭,“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好像也這樣鬧過别扭。”
“剛認識啊,”遊萬洲也回憶着,“你的毛病不也一樣沒變。”
“怎麼這樣說我,明明你也一樣!”
兩人的鬥嘴間,往日記憶徐徐展開。
五歲那年,惠安安偶遇了一個志趣相投的玩伴,他一身素色,不着貴族繁複花紋、華貴裝飾,也不擔憂她女生身份、驅逐她離開,更未因家人阻撓而被迫分離。惠安安便一有機會就跑來西門郊外的悅湖,來見這位玩伴。
惠安安帶了熱騰點心,二小孩你一個我一個正分着,直到一個馬夫打扮的男人撥開長草站定至他們跟前,對遊圓圓行禮道:“世子殿下,王爺說一會兒要帶您去參宴,請您稍後回府準備。”
世子殿下?惠安安張大眼看向他,平素活潑愛鬧的遊圓圓已經變成她不認識的模樣,揣起手直起身,肅着面說:“知道了,我一會兒回。”馬夫便行禮退下。
遊圓圓這才轉向她,垂着眼歎氣,又變回了她熟悉的圓圓:“安安,我爹找我,我再玩會兒就得回家了。”
“你,你爹,是王爺。你是,世子?”惠安安僅存的常識在嗡嗡作響,提醒她眼前這人是世家貴族中的世家貴族,是皇室。
聽見她質疑,遊圓圓立刻平舉雙手擡起他的長袖,袖擺内豎着鋪滿小片空間。在鋪開的袖子中央,啞金圖紋繪勾出九龍繞日标志。
“你平時都是把袖子挽起來的……哪裡看得見。”惠安安的聲音弱了弱,終于知道自己算是沒理。
遊圓圓放下雙手,睨着她,“我也沒瞞過你,現在知道了?”
“……好吧,”惠安安噘着嘴扯住他袖子晃了晃,“你也不要怪我嘛,誰知道你一個世子,穿得這麼,呃,沒有花樣。”
這話說得太不動聽,遊圓圓點點她的額,“這叫高雅,怎麼就沒有花樣了。”
“嗯嗯,高雅。”點着頭,惠安安又道:“還好你不是那種目中無人的家夥,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
風過密林,葉片莎莎。遊萬洲眉頭一動,“為什麼?”
“因為你們這些厲害的人,總是看不起我這種人啊,”對他的情緒毫無覺察的惠安安依然扳着手指在數,“我之前就在街上遇見過,一個兩個三個……反正很多個,說着什麼我不配跟他們玩,嘲笑我,最讨厭這種家夥了!”
遊萬洲瞧她:“所以你剛才在想,你以後都不跟我玩了?”
“是啊,你要是那種人,我肯定不會跟你玩。”
盯她半晌,遊萬洲扭臉抱起臂,語言冷冷:“是嘛。”
終于察覺到竹馬情緒不對,惠安安困惑瞧去,問:“怎麼了?你生氣了嗎?”
“沒有,我沒生氣,你被其他世家子嘲笑,對世家有偏見很正常。”遊萬洲扭着臉抱着手,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于是繞過前去。
遊圓圓正噘着嘴悶氣。被她繞前又轉過身再次藏起。于是惠安安又繞過去,這次幹脆拽住他一邊胳膊不讓他轉,說:“就是在生氣啊,為什麼?我還是會跟你玩呀?”
遊圓圓垂着眼,“明明我不是那種人,你知道的。”
原來是這樣。惠安安恍然大悟,她立刻從自己兜裡掏出另一樣事物——一顆圓溜閃亮的鳥蛋。說:“我剛剛想岔了嘛,圓圓不要氣,我把這顆最好看的蛋送你!”
遊圓圓瞥一眼,又瞥一眼。隻見這蛋非常圓,比日輪還圓,他還從沒見過這麼圓的蛋呢。從她手裡接過來盤了盤:“好玩。”
于是兩人剩下來的時間又玩起這顆漂亮的鳥蛋來。
回到現在。一路拌嘴争論,到底是惠安安私自歸類毛病大,還是遊圓圓愛生悶氣毛病大,二人各說各有理,毫無結論。一直抵達惠宅後牆,才終于消停。
舒一口氣換話題,遊萬洲問:“你究竟幾日離京?”
“廿二日。”
“這麼早……那分龍節出來一起玩吧?”
“好啊。”一口應下。
便又惜别。惠芷玉趁着時限回到自己房内,把盼星星盼月亮的小侍女解放了,歇息片刻,便有知畫來喚:“小姐,該去書房了。”
先生根據惠芷玉當前進度,重新為她定了新的句讀計劃,于是惠芷玉又開始繃着皮念書。可是為了娘親不得不念,她含淚苦讀。
終于過完了課。先生也抿水潤喉,惠芷玉趴在台案,側頭瞧窗外夕陽樹影,放空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陽穴。
先生瞅了眼,搖搖頭道:“二十日分龍節我休沐,你也可以松快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