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唇笑得柔,“……安安。”聲音輕輕落心間,如羽毛輕掃。
“怎麼了?”她又挪開眼去。
“我一直好想你,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少年人的直言率語惹人羞,惠芷玉擡手卷了卷發絲,沉默着,片刻後才敢擡眼。入目便是他黝黑雙瞳,仿若夜空星辰下、春日一汪暖潭,要将她浸泡。
她也要陷進去了。惠芷玉不自覺屏住息,隻有耳邊嗡嗡的鳴聲,隻有仿佛淺酌的微醺。
分明在街道與行人錯身,二人卻又像在别的世界。空氣格外沉寂,這個世界裡隻有對方,與對方眼中的自己。
馬蹄聲響。人流中惠芷玉側目瞧見遠方車隊,也見遊萬洲斂了神色立刻将一張字條塞入她手中,“你該走了,不能讓王府之人看見你。晚些我再跟你解釋。”
說罷他飛身沖去,快得惠芷玉隻看見一道殘影,甚至來不及擡手抓他衣角。
隐身于人流,惠芷玉遠望他與車隊侍衛回合,将雙手藏在袖中,還能感覺到指尖微微發麻,也能感受到心底些微的空落。
不能讓王府之人看見她,為何?
難道——他從來沒有讓王府的人曉得過自己的事。惠芷玉心下一緊,緊緊盯住遠方正與侍衛彙合的遊萬洲,真想現在即刻當面問清。可擾她心亂的罪魁禍首,已經隻剩下個遠遠的背影,與侍衛們一同緩緩向官府行去。
他接下來應當是正式拜訪縣令,令官府安排食宿。既然他已經走了,還要遮掩,那她也不能停在原地呆呆看着,以免暴露。惠芷玉也轉過身,領着自己的侍衛往家回。
回到惠宅,她捏緊了字條,往自己院房去。關好門合攏窗,惠芷玉才慢慢撚開一團的字條。
“亥時二刻,城門茶攤見。”
那就等到亥時二刻,她必須當面問問,為什麼他竟如此忌諱王府之人得知二人有所來往。她是因為娘親必然不允隻好瞞着,難道他也有什麼苦衷?
染料市場的勘察……暫且放放,急不得。
晚間時刻,李常安回了惠宅。剛到小姐房門站定,便聽見房内腳步聲,她開了一條縫小聲道:“遊萬洲到鳴縣了,我們約好亥時二刻在城門茶攤見,這個宅子不方便出入,到時候你帶我去。”
她一通說,李常安隻抓住了幾個最關鍵的詞:“遊世子來了,你們又要見?”
“對,我們又要見,還是瞞着我娘。你功夫好,帶我翻牆出去,這樣等我們見到了,你又能跟影一交手了。”惠芷玉也懂他性子,挑明了他最關心之事。
“屬下必不辱使命。”李常安握着蕩風棍,聲音也帶上絲雀躍。
時辰一點一滴過去,惠芷玉等侍女們都睡下,換上了方便行動的夜行衣。輕輕推開窗,坐在窗台跳下。現在她身高已經能夠輕易在房屋窗戶來回,可新惠宅沒了從前狗洞,高牆令她望塵莫及。
幸而她有李常安。李常安一手撈起小姐就躍過高牆,落地後松手。惠芷玉令他看着點打更人,要碰上便提醒她避開,一路彎繞,來到亥時的城門口茶攤。
茶攤也已經歇業,萬籁俱靜。惠芷玉沐浴在月輝之下,站在攤口正尋着,一道身影從天而降,細微塵土揚起,出現在她眼前。
“安安,來得好早。”遊萬洲落地拍了拍一身素衣,對她笑。
“你來得也好早,現在才亥時一刻吧。”惠芷玉立刻湊上去,繞着他打量一圈。
“這不是擔心你等久了,誰知道你比我還快點。”遊萬洲的身形也跟着她原地轉了一圈,問:“怎麼了?”
“隻是感覺你這樣出現很新奇,”惠芷玉簡單答,“下午我就想問了,你既然現在還在想方設法瞞着,難道你身邊人都不知道我們現在正來往嗎?”
“那個侍衛不算我的人,必然會去通風報信,不能讓他知道。”順便也整理了一下衣服,遊萬洲說:“關于此事,我也有要跟你詳細解釋的。”
“先讓我問完!”惠芷玉五指并攏豎起,“那你身邊有誰知道我們的事?我這邊隻瞞着我娘,以及忠于我娘的侍女知畫她們。李侍衛就不提了,我的貼身侍女知禮也是知道的。”
沉默了片刻,遊萬洲歉意着:“……我身邊,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