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芷玉一隻手輕撫心口,發現自己在緊張。分明她自認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也已經下定決心要将前世身亡真相追查到底,可如今竟是有了兩分類似于近鄉情怯之意。
若石工寮舍有床位空缺,那必然還得繼續追查他們是如何混入舊石場藍礦組。若采礦者并非常駐石工,那便要再考慮外人偷潛、歸家石工等可能性。
他們到底在采什麼?非要趁着無人的夜裡偷采,采下來的那某物又會如何處理?他們是自己行事,還是聽從了某人指令行事?
心中有太多疑問,都讓她有些焦急了。惠芷玉撫着心口吐氣、納氣,試圖平緩情緒。現在一切才剛開始,她不能這時候就沉不住氣。
查探寮舍的四人陸續歸來,惠芷玉令他們一個接一個彙報。每人負責查探三間,而四人所查探的屋舍,均有床位空缺,空缺的床位加起來共有十一人。
她定了一些心,至少現在知道偷礦者身份是藍組石工。根據侍衛們的描述,借着月光,将有空缺位的屋舍番号、空缺床位号分别記錄,趁着夜黑風高無人得見,她立刻領着衆人撤離石場回歸惠宅。
躺在柔軟的床鋪,惠芷玉整個人都陷進去,完全放松了身心。接下來隻要順着線索去查這幾人,應當還能查探出其他的線索來,明日白日去石場時就叫領班負責人問問這幾人情況罷,還要給圓圓也寫信說一說。
次日。慣例白日到場,惠芷玉喊了舊石場領班過來,問他:“我這裡有一個石工名單需要你去核對,并且在今日内就告訴我這些人是通過了什麼途徑入的我們石場,有沒有什麼異常之處。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領班接過她給的名單退去核實,惠芷玉喝着清茶吃着花糕,過了半個時辰,領班重新回來向她彙報:“小姐,這十人是最近新石場招人時應了招告前來做工的,并非是熟人介紹。若說異常之處……本來見他們身體優異、試采礦時也細緻,都是要分去新石場紅色組的人;可他們都分别拒絕了紅色石場的做工,申請調去藍色組想清閑做活。還有一個鋪位目前是無人在用狀态。”
“為何無人?舊石場的藍色組石工應當是足夠的,他們為何一申請便能被調去此處?”惠芷玉追問。
“無人是因為此石工請辭。并且我聽藍礦領班說,這段時日,舊石場藍色組總有人主動請辭,是以空了這些位置,我便根據他們的意願将他們調來此處,剛好補缺。”
原來如此,竟然這麼巧。惠芷玉将一口糕點塞入口,咀嚼着咽下去後才道:“将請辭石工的狀況也告知我,尤其是請辭原因,家住何處。”
請辭共十一人,其中有十人都是家庭原因,不是孩子高中要搬家,就是念着做工勞苦想與家人多團聚,或者找到了更輕松的差事。隻有一人說他賺到了足夠多的錢,不想再做石工,他就是那無人在用的鋪位前主人。
惠芷玉問出此人叫杜河,家住鳴縣潭尾街,以及其他還在鳴縣之人的住處。于是即刻動身,先去潭尾街尋這杜河。
尋找了杜家,屋舍外挂了幾盞白色燈籠與幾隻白幡,惠芷玉蹙起眉心中有些不妙預感,上前輕輕叩三下門。稍事等待後,一道腳步聲越來越近,打開了大門問:“誰?”
開門者是一位身披麻衣的成年女子,眉宇間含着憂郁之色,望着惠芷玉神色有些茫然。惠芷玉立刻開口:“我是惠氏石場的老闆,現在才聽說杜河他……”故意歎一聲,“請節哀。”
女子望着她,苦笑道:“原來是河哥的老闆,麻煩你還特意登門一趟了。河哥他已經去了七日,早已下葬。請進吧。”她側身讓開,惠芷玉心情沉重地邁步而入。
女人是杜河的妻,與他育有兩個兒子。杜家還有兩位老太君與杜河兄弟、兄弟之妻兒數人。普通人家養如此多人已經不易,如今還失去了一個壯年勞力,更加困苦。
在與杜家人交談之中,惠芷玉逐漸摸清了杜河的狀況。他前些年因飲食不節患上了消渴病,是在七日前因病逝世的。逝世之前做工勤懇,也會定期給家裡捎回錢财、給自己買藥。
可是雖然惠氏石場并不虧待石工,他家如此境況,也根本并不足以支撐他請辭。更何況他請辭的理由是賺到了足夠多的錢——惠芷玉觀杜家如今狀況,并不認為他的家人有這筆錢。
将參葬禮物倉促送到,惠芷玉告知杜河之妻,待孝期過後若她有意,可至惠家的千針坊應聘秀女,以補貼家用。
禮貌告辭後,登上馬車,惠芷玉才閉上眼歇神。沒想到第一家杜河竟然故去,不知其他幾家又是什麼情況,她得盡快登門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