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山河名勝記》擺在桌案。夏瑤岑安靜看着書,明月在旁沏上熱花茶,水流潺潺聲,氣氛甯靜。王妃以茶蓋輕刮兩下盞沿,端起茶盞抿下一口。
門外忽然傳來看門侍女的禀告聲:“王妃殿下,門侍來回禀,世子已經回府了。”
“現在幾時?”夏瑤岑從書中擡起眼。明月答:“回殿下,已是亥時。”
“亥時,明日他恐怕又要卯時出府了吧。”她輕皺起眉來。
經過這幾日的觀察,夏瑤岑也摸透遊萬洲出入王府的規律。亥時是入睡的時間,他總要拖到此刻才回府;卯時是晨起時辰,他又總是積極起早離開王府。坐上馬車用完早膳就是去惠氏染坊,再也不掩飾自己的心思。
世子回府之後,她也給夏府捎過口信問惠芷玉一事,最後得到的回信卻是爹的一句:六兒,世子也大了,有些事就讓他自己做主吧。
去夏府也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争取,爹果然選擇了明哲保身。夏瑤岑一時感覺有些可笑與疲憊,想歇歇,就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到了今日。
可是歇息并不能改變世子的晨起晚歸,他如今是愈發肆無忌憚,連王爺都沒法管住世子。這些年王爺氣惱、不甘、憤懑,到現在隻要世子回府,就眼不見心不煩地随便他。
但夏瑤岑始終沒法就這麼輕飄飄放下。她的兒子這樣優秀,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那種卑賤的女子厮混在一起。既然所有的溫柔手段都用盡了——夏瑤岑合上書,“一會兒我要去見王爺。”
侍女撐傘提燈,照亮黝黑的前路。三道院牆,四個拐角,重重前路的盡頭是信王寝房,房内正傳來美人的陣陣嬌笑聲。
冬日夜風寒涼,明月給王妃換了個暖和的手爐,小聲試探道:“殿下,要不我們明日再來?”
“可我等不下去了。”夏瑤岑也輕聲回,仰起頭看着寝房,走近後,令門侍即刻去通秉。
過了小半刻,房内笑聲消失,門侍傳達了王爺讓她進的口令。夏瑤岑将手爐遞給明月,理了理衣裳,進入房中。
王爺摟着那年輕貌美的侍妾冷臉看來,問:“本王就快入寝了,王妃究竟有什麼事現在來?”
夏瑤岑恭敬行禮:“王爺,是關于世子的事情,能否請旁人先回避下?”
遊文斌更是面露不耐,還是那侍妾有些眼色哄他一句:“不如妾去耳房待會兒?王爺談完了事記得派人知會我一聲就好。”他忍了忍,默許。侍妾很快退開,于是不相幹的仆役也都低着頭退下。
等人都走了,遊文斌才眯起眼睛坐起來,語氣沉沉,“他就是個逆子,你又無法,皇兄也不幫我收拾,那還管他作甚!”說着錘了下床闆,發出咚一聲響。
“臣妾還有一計,”夏瑤岑俯身靠近他,語氣和緩,“隻要将那惠芷玉除去,即便世子再不甘願,也不會辱了王府威名。”
“哼,說得輕巧,你難道不知道世子武功如何嗎?如今他日日守着那惠芷玉,夜間那鶴歸樓也嚴防死守着,如何得手!”遊文斌不屑嗤了一聲。
“惠芷玉不可能長留京城。她家在晥州鳴縣,此次又沒有與親人一起,是必定要回去的,”夏瑤岑冷靜闡述,“而鳴縣章縣令的兒子被世子捉拿入京,王爺,也許我們可以通過他和那縣令聯手。”
噌一聲,遊文斌起身,像一堵黑牆逼近,掐住王妃的脖頸。夏瑤岑不得不仰頭擰緊眉,呼吸急促着忍受痛苦與窒息,繼續道:“臣妾知道,王爺不想與這小小縣令有所牽扯,可是世子如今被這惠芷玉迷了心智,比起真讓這卑賤之女玷污王府名聲,此刻這番小小的忍讓是值得的。”
除了她急促的呼吸聲,寝房内一片死寂,過了片刻信王松手,夏瑤岑捂住脖子大口喘息,明月這才慌張上前扶住王妃殿下。
“随你,以後别再拿此事煩我,滾。”
夏瑤岑眼裡閃過一絲喜色,啞着聲道過謝辭别王爺。再不管身後寝房内的男女聲音,隻覺冬日黝黑的路途被這輪月照着,竟也明亮。
這兩年間,章俊才被王府侍衛時刻看守,隻能在學堂、監學院中遊逛,不被允許踏出監學半步。沒有酒色與女人,無處尋歡作樂,書本上的字又看不懂,先生說的詞晦澀深奧,想要打瞌睡又會被侍衛刀鋒逼醒。
如此戰戰兢兢的軟禁生活中,他早已從最初的憤怒不滿被磨成麻木,時不時回想起當初試圖強娶惠芷玉一事,悔得腸子都青了。若非他一時腦熱,惹了不該惹的,現在肯定在鳴縣過得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