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内，簡雁菡坐在書房椅凳上，一手扶着書，一手食指指着書上字迹，教弟弟簡彬習字。

小男孩與她并坐一旁，聚精會神地聽。一旁奶娘欣慰地笑着，在兩人習完字休息的間隙還對簡雁菡道：“小公子聽您的課，比聽先生的課還認真呢。”

“是嗎？”簡雁菡看向自己的親弟弟，他正舉起自己的手放在腦袋上，拉着她摸摸頭，笑得眼睛都彎起來，粉嘟面頰蔚為可愛。

要是簡府裡沒有落落，最後的一點樂趣也會消失罷。簡雁菡捏捏他的臉頰嘟肉，再捏揉他的耳朵，把弟弟捏得開始掙紮，才笑着收回手。

門外侍女幾步跑來，在兩位主子面前站定行禮，“大小姐，五公子，老爺請大小姐去他院裡的書房一叙。”

沒想到爹會來找她，簡雁菡微微訝一下，搭着桌面起身，看向弟弟，“落落，好好念書，我去去就回。”

“好的姐姐！”弟弟答應得爽快，簡雁菡帶上侍女流珠走得也幹脆。行去丞相院落的路途中，她幾番思忖，最終認為爹來找她，或許就是為了她終身大事的問題。

果然如她所料。簡丞相讓她免禮，開口便是：“雀兒，你也不小了，有哪家中意的夫婿人選嗎？”

遊萬洲世子殿下。簡雁菡卻深知自己不能這樣回答，爹能這麼問話，想聽的自然也不是自己的真心話，于是福禮：“爹的眼光是最好的，女兒信您。您認為哪家兒郎值得，我自然就去哪家。”

欣慰地捋了捋胡須，簡丞相笑意滿滿：“嗯，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女兒，”話鋒一轉，露出這場談話的真面目，“那你便向東宮寄去請帖，擇日約太子殿下一同出來遊玩。”

簡雁菡有一瞬間蹙了蹙眉，沉思了片刻後謹慎地問：“您是說，讓女兒去邀請太子殿下麼？”

“沒錯，”簡丞相看着她，“今日早朝時，陛下特意留我說了會兒話，他希望你去見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對娶妻之事并不熱衷，得由你來主動邀請。”

她張了張口，胸中盤旋着千言萬語。身為女子，最該做的就是娴靜等候，等待各家公子主動邀請，自己再挑選合心意的應邀。前回為着世子之事已經是極為逾矩，此次竟然要她去主動邀約？

分明一直以來爹娘都不是這麼跟自己說的，這些竟也能說變就變。簡雁菡垂眸沉默下去，面龐身姿仍然優雅到完美，隻是平添幾分愁雲。

“這副模樣不錯，若太子殿下能見，也會生起憐惜之心，”簡丞相并未在意女兒的沉默，捋着胡須想自己的事，“不過你畢竟是我簡家的千金，太過主動着實跌份，回頭我打聽打聽，下回有太子殿下在的宴會你也去參加，在宴席上與殿下多說些話，以後便好邀請了。”

“爹，”簡雁菡輕輕出聲，“女兒之前，回回出席世子殿下所在的宴……”

“那些很好解釋，畢竟你也沒與世子有什麼出格的往來，即便是替他說話，也都可以說成你腹有詩書氣自華，”簡丞相說到此手上動作一頓，放手搭在桌面，“以後莫再去那家染坊。樂樓、湖畔、獵場，都是太子殿下愛去的，要去這些地方才行。”

爹的語氣冷靜，言語間思緒清晰，簡雁菡聽在耳裡卻森寒。她試着挑能說服爹的話道：“其實，女兒去那家染坊，是為了世子殿下。”

“哦？”簡丞相挑一下眉，定定地凝視着簡雁菡。她沒聽見爹的制止，語氣更謹慎了些，“女兒心悅世子殿下，想要嫁入信王府。”

簡丞相搭在桌面上的手開始輕輕敲擊木桌，輕而悶的咚咚聲在書房内回蕩。簡雁菡看見爹的目光甚至毫無波瀾，他說：“若是以前，世子的确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可陛下開口，那便要換。”

換。這個字說成如撩一下發般輕易，同時輕易地踐踏了她珍而重之表露的真情。塗過的那隻赤紅蒼鷹仿佛在眼前扇翅，一聲凄厲嘯叫後尖喙俯沖向簡丞相的眉心。

她與鷹撲同刻冷目：“恕女兒無法從命。心儀之人并非說換便能換的，若太子殿下自身無意，女兒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丞相古井無波的面色終于被刺出一道裂隙，他眉頭微擰，說：“這番話可不像你會說的。你現在并非意氣用事，而是當真如此認為麼？”

簡雁菡挺着腰立在原地，雙手得體搭在身前，唯獨目光格外明亮，“是。”

在她銳色眸光中，簡丞相忽然笑了一下，側頭對身後侍從道：“大小姐今日乏累，送她回房歇息，大概要歇個七日，去吧。”

兩位侍從抱拳，走過去在簡雁菡左右站定，左側那人擡起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簡雁菡瞧了眼，又看了看笑得從容的簡丞相，身闆更直，“流珠，我們走。”轉身頭也不回地邁出書房門檻。

書房門外的院落有一棵高大古木，古木上架着一隻陳舊的秋千，簡雁菡略有些失神，想起在她幼時，爹也是會陪她蕩秋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