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缺不知道斯星燃為什麼忽然想去看星星,在淩晨十二點半,車子裡面放着歌,他把音量調到最大,震耳欲聾,還把兩邊的窗戶全部開着,惹得周邊經過的車子紛紛側目。他們坐在這裡,任由風從自己的身體上滑過。
斯星燃一晚上的興奮在此刻飙到頂點,鐘缺想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一定會直接站起來開車。
鐘缺看着他們離市區越來越遠,上到盤山公路時斯星燃終于減了速,他方才在沒有攝像頭的街道幾乎将車飙到了兩百以上,鐘缺開玩笑說如果這時候出來一個交警他倆得雙雙被罰。
斯星燃不以為然,不過到後面還是老老實實地依照交規行駛着車輛。
到達山頂的村莊時不過淩晨一點多,斯星燃剛停好車,車就自動熄火了。
“操。”鐘缺聽見斯星燃完美地爆了一句粗口,“沒油了。”
鐘缺皺了皺眉,說:“......沒油了?那我倆待會怎麼回去。”
斯星燃下了車,将車子的各個地方全檢查了一遍,最終笃定地說:“确實隻是沒油了。”
鐘缺将車門關上,雙手叉在腰間,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話音剛落,就見斯星燃從車裡拿出一個帳篷和兩瓶酒出來,将其中一瓶遞給鐘缺,說:“能怎麼辦,在這兒睡一晚呗,本來我就這麼打算的。”
鐘缺沒想到他車子裡裝備竟然這麼齊全,頓時啞口無言。
他想了想,覺得既來之則安之,便動手幫斯星燃将帳篷撐了起來。
做完這些之後斯星燃也沒有坐在帳篷外看星星的意思,鐘缺看着他比劃了兩下,竟然十分敏捷地從底下一下子就爬到了車頂上。
斯星燃坐在車頂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鐘缺,笑着對他說:“上來嗎?”
鐘缺怔了怔。
“我的車昨天才洗過,雖然飚了一晚上,但也絕對不會很髒。”斯星燃說着就往後躺了下去,他将手交合着撐着自己的後腦勺,看着天際,“再說這裡沒多少人待着,民宿裡的人都睡了,沒人知道我倆坐在車頂上看星星。”
鐘缺猶豫了一下,最終學着斯星燃的動作,爬上了車頂。
斯星燃的車頂不小,剛好能容量兩個人躺在上面,斯星燃見鐘缺上來,嘴角不由得往上翹,說:“你看上面的銀河。”
鐘缺躺在車頂,跟着斯星燃的視線往上仰望着,看到了一片紫色的銀河,億萬個碎掉的星辰組合成為它,它們散發着光芒,就像無數顆鑽石的碎屑掉落在宇宙中,被億萬年後的他們捕捉到。
“我曾經聽說,這些星星都是億萬年前形成的。”斯星燃突然開口說,“我那時候就在想,如果我在銀河底下對你做出我的承諾,銀河聽見了,你也聽見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對你的承諾,已經經曆了億萬年。”
鐘缺沒有回答他。
斯星燃卻毫不在意,他坐起身,将自己手裡提着的酒瓶上的蓋子徒手拔掉,暢快地飲了半瓶,又随意地擦了擦嘴巴,對鐘缺說:“你想要這樣長久的承諾不是嗎?”
風卷起鐘缺的頭發,将他俊美的臉龐暴露在銀河底下,斯星燃注視着他,眼神裡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
許久,鐘缺坐了起來,他将自己與斯星燃放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垂着眼睛,說:“你這樣的承諾,隻能算是作弊。”
“不,不算作弊。”斯星燃低低地笑起來,說,“這是根據科學依據所進行的承諾。”
鐘缺沉默了一陣,說:“你明明......”
“明明告訴你我無法永遠愛你,因為這是詐騙是麼?”斯星燃打斷了鐘缺的話,他死死地盯着鐘缺的眼睛,說,“可我現在後悔說出那句話了,你要多久的承諾?我都願意給你。五十年?一百年?一千年還是億萬年?我都給你。”
他說着,鬼使神差地湊到鐘缺的面前,那幾乎就是想要吻他。
可是他沒有吻他,隻是鐘缺的一個錯覺。
他聽見斯星燃說:“我不能接受你逃避我,躲開我,甚至遠離我。鐘缺,答應我吧,我給你你想要的承諾。”
斯星燃的嗓音低沉,一點兒也不像他平時說話的模樣。鐘缺覺得在這個晚上,在銀河之下,斯星燃好似變成了一個厲鬼,纏着他不肯放手,他說的話就像是惡魔的低語,一點一點蠶食掉他最後的理智,讓他幾乎快要繳械投降。
他安靜地看了斯星燃很久,一直等到自己的大腦被晚風吹得完全清醒,他才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受到了蠱惑。
于是他又一次地偏過了頭。
“無論你說的多麼冠冕堂皇,包裝的有多麼精緻,你都是在作弊。”鐘缺油鹽不進地說,“你說出來的話沒有辦法曆經億萬年,它在當下就會随着風而消散。斯星燃,不要因為我而去欺騙你自己,這不值得。明明你也清楚地明白這個道理不是嗎?不然那日為何會那樣同我說?”
斯星燃後悔瘋了。
他當時為什麼要這麼與鐘缺說?為什麼自己非要把那樣殘酷的話與鐘缺這樣毫無安全感的人說?如果當時他順着鐘缺的心意說了,會不會現在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不用再去重蹈肖傷與陳青的覆轍呢?
斯星燃知道欺騙的做法很可恥,可是他現在竟然真的想重新回到那一天,對鐘缺說出完全相反的話來。
可惜晚了。
他自嘲地将酒瓶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将鐘缺手裡那瓶未開封的酒開了封,一股腦地全部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