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崔寂一連幾日沒有出現。
李令宜從夢中驚醒,習慣往外看去,卻看到隔着帷帳影影綽綽一道身影。
今夜他在。
她毫不猶豫起身,手伸出帷帳外抓住了他的衣袖。
“幫我……”她低低哀求。
崔寂拂袖,轉過身去。
黑暗中,他的身影拉長,猶如她唯一能抓住的倚靠。
自從他那日告訴她,這昭陽宮管事馮寅是他的人,李令宜就知道他心中放不下這位章姑娘。
鬼使神差地,她蹑手蹑腳下床,雙臂悄悄從背後環上他的腰。
這具身體忽然不受控制般,如章愔附體,開口喚了聲:“玄真哥哥。”
隻覺他全身一僵,後背傳來的心跳聲愈發劇烈。
片刻,隻聽他低低道:“孟瑜要娶新婦。雖不知愔愔為何關注孟家之事……我還是替你留意了。”
李令宜手上動作一滞,放開了他。
姐姐屍骨未寒,孟家卻要辦喜事,她怎麼能看着此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
她盯着他地上影子,正想該如何找個理由求助,不料下一刻卻見他轉過身來。
身子猛地騰空而起,待她回過神,人已經被他抱入懷中。
“愔愔為此事煩擾?”黑暗中唯有他一雙眼眸明亮,直戳人心懷,“不必憂心,一切有我,兄長惟願愔愔能一切順遂。”
他小心将人平放在床榻。
這動靜不小,外間孫嬷嬷點亮了一支燭台,探頭輕聲問道:“小姐?”
隻見崔寂迅速和衣躺下。
也不知是深宮太過寂寞,還是他身上令章愔這具身子安心的氣息,李令宜竟不自覺回道:“無事,嬷嬷且安心睡吧。”
崔寂想起兩人年少時的光景。
章家自主母去世,妾室成群,女兒的婚事也成了章太守聯姻之工具,章愔作為嫡女自是順理成章許配給崔家二郎。
崔寂得知自己有了未婚妻,時常想着何時能見上一面,又聽聞章太守寵愛妾室子女,他暗自發誓以後若章愔嫁過來,定要好好待自己的這位正室嫡妻,以彌補她在章家所受虧欠。
某次别家喜宴,他卻在宴席結束後,見到了被自家姐妹欺負的章愔。
一個嫡女竟能被寵妾的女兒們欺負,他當時便覺自己這未婚妻太過懦弱,心中歡喜不起來。
可他還是忍着厭惡,仗義執言,救下了章愔。
然而越是如此,他更是放不下她,心裡日日記挂,怕她在府中受委屈,更是買通了章府下人傳遞消息。
直到章府傳來她要入宮的消息。
崔寂差點從胸口嘔出一灘血來,那平日裡與人為善不願争執的懦弱小姑娘,竟執意要退了與自己的婚約,甘願入宮伺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皇帝!
她怎麼能有如此大的主意!
崔寂微微側身,默默盯着她緊閉的雙眸,如同看自己的獵物。
他厭惡眼前之人,自始至終。
可她也隻能是他的,其他人休想染指!
*
昭陽宮宮門緊閉。
“太後娘娘,這宮門處陛下派了重兵把守,别說出去了,就是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啊!”馮寅有些焦急。
符骞一大早下旨,要太後禁足昭陽宮。
李令宜原本起了個大早,等了半日沒等到來請安的妃嫔,卻等到符骞氣勢洶洶而來。
他身後跟着的,還有言嫔。
“說,你都看到了什麼?”言嫔把一個小宮女推到衆人跟前。
李令宜看這小宮女有些眼熟,好像是昭陽宮的宮人。
小宮女顫顫巍巍道:“回娘娘,自太後病愈,有幾次是奴婢值夜,奴婢看到、看到……”
她擡頭看了太後一眼,又往後縮了縮。
李令宜眼皮猛跳了下,不會是被人發現她與崔寂夜半相見?
“你看到什麼?陛下在這兒,若你不說實話,就是欺君!”言嫔威脅道。
那小宮女一幅快哭了的樣子,跪在地上道:“奴婢看到太後寝宮有男子進出!”
“放肆!”孫嬷嬷率先呵斥,又轉向陛下,“陛下明鑒,太後身邊是老奴時常值夜,若有男子,老奴怎麼沒瞧見!”
符骞眯眼看向太後,目光中危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