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欲曉,黎明前總比尋常夜色更深。
崔寂站在宮門處,身後一道人影悄無聲息跟了上來。
“大人。”昭陽宮掌事太監馮寅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交給崔寂,“信從城外紀家莊子來。”
崔寂毫不猶豫拆下火漆,将信取出展開。
隻見那信上短短幾行字:見字如晤。吾不日即歸,前朝後宮正值多事之秋,務必謹慎行事,暗自潛藏。
紀書甯很謹慎,如此一封信,讓人看不出什麼。
他又翻轉背面,見下方又一行小字:
告誡!以色侍人終不長久!枕邊之人尤其防備!雖可利用,打鐵還需自身硬!待吾歸來,奉上其他籠絡人等,再行下一棋!
……她們果真是要謀反?
還要她一邊利用,一邊防備自己!
崔寂目光一寒,将信揉成一團捏在掌心。
頃刻間再展開手掌,信已化作齑粉随風而去。
“勿再向太後多言。”他冷冷扔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紀書甯被一樁瑣事纏身。
和隋行知在莊子裡躲避了兩日,發現外界并未四處尋找二人,她便猜測李令宜說服了太傅大人。
兩人大松一口氣,隋行知更是要快快回禦史台做事,誰知不速之客上了門。
隋家帶人前來,将兩人堵在莊子門前,問紀老要個說法。
紀書甯一度懷疑這是太傅手筆,為的就是不讓隋行知回去查案,以防他錯漏百出。
“六郎你——”隋老爺見自家兒子此時還和紀家姑娘在一起,不禁心急如焚,“你與賀家退婚一事還未了結!怎就和其他人厮混在一處!還跑到人家莊子上私會!你真是丢盡了隋家的臉面!”
紀書甯原是來送别隋行知,聽聞此言,忙身影一閃,離隋行知遠遠的:“伯父慎言!我和你家六郎,絕無私情!”
隋老爺抹了一把臉,歎道:“瞧瞧,瞧瞧!你此舉敗壞人家姑娘清譽,人家恨不得和你撇清一切關系!你這是讓你爹我永遠擡不起頭啊!”
這京城裡,一下子得罪賀家和紀家,他老隋家真是獨一份!
隋行知不緊不慢道:“爹,此事可要講清楚!是那賀三小姐當街鬧着要我退婚,人家另有心上人,何不成全了她!”
“你——你——”隋老爺憤憤指着他,氣得手直抖,“你知不知道别人怎麼傳!他們都說你隋六郎風流得緊呐,和紀家糾纏不清,逼得賀家退親!”
隋夫人忙在一旁扯下他臂膀,低聲勸慰:“你收着點!别吓到人家紀姑娘!眼看賀家結不了親,這到跟前的姻緣也别放跑了不是!”
她沖紀書甯笑了笑,語氣溫和:“六郎啊,若你喜歡紀姑娘就直說,爹娘亦希望你能找個知心人,大不了爹娘出頭到賀家替你賠罪,再向紀家提親!”
隋行知聽了,回頭看了一眼紀書甯。
他入仕以來,每日勤懇,一心隻想着職事,從未想過這些私事,被人突然問起,他一時不知所措。
紀書甯忙擺手向隋家人解釋:“伯父這是誤會了!我和你家六郎隻是相識而已,我的婚事一向由祖父做主,祖父斷然不會要我自己決定!”
大事未成,若她就此被困在後宅,那将再無出頭之日!
隋夫人和顔悅色道:“可是我聽說……那日在街頭,是姑娘你親口替我家六郎應下賀三小姐退婚的。”
“我?”紀書甯瞪大雙眼,轉眼想起了當日情形。
為了結束鬧劇,讓阿令先走,她好像的确是說了……
她臉色突變,急切看向隋行知:“你快幫我辯解兩句!當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爹!娘!”隋行知走下台階,拉住隋夫人上馬車,“你們快回去,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隋夫人一把甩開他:“就算之前的事情全不作數!那如今你說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兩情相悅?你兩日都沒回府,我們原想着城中出了大案,你忙的回不了家也屬常事!誰知你爹去找你,卻發現你竟不在!”
“是啊,多虧我多方打聽,才從城門守衛處聽說,你前夜竟和紀姑娘私自出城!”隋老爺捶手頓足,“爹還以為你們、你們要私奔!”
“既然你們已做出這種事,就由不得你不娶!”隋夫人接着道。
賀三小姐如今是死活不嫁,若是真與賀家退了婚,她這小兒子的婚事,恐怕要就此耽擱了。
“誰要逼我孫女嫁人?”
紀老在下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那晚他見兩人身上有血迹,第二日一早大理寺牢獄便傳出血案,已知此案與二人有所牽扯。
所以他才允許隋行知在此處躲一躲。
可若誰因此就要他孫女嫁人,那可不成!
隋老爺見此事驚動了紀老,瞥了夫人一眼,示意她閉嘴。
他忙上前作揖:“紀閣老别來無恙,晚輩……不小心叨擾了。”
紀閣老是前朝老臣,後符骞奪位,他不願再侍奉新君,于是告老。
如今紀家子孫雖無一出息,可閣老門生遍布朝野,隋家自然相當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