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夜,夜風漸涼。
崔寂試着動了動身子:“你就忍心讓你的情郎躺在地上?”
“……你說那些劫匪是誰派來的?”李令宜如此說着,還是湊近了許多,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他随即用自己另一隻能動的手臂,不管不顧挽住她的胳膊不放。
“死皮賴臉。”她瞥了他一眼,又移開目光,嘴角忍不住上翹。
“自從我跟了你,就沒有一日不受傷的。”崔寂長歎一聲,靠在她肩上,“你這姑娘命硬得緊,若換了其他人,怕是早一命嗚呼,哪像我這般,如今還能跟你作伴,同你閑聊。”
他全身重量壓在李令宜身上,壓得她微微氣喘。
縱使如此,他也未打算放開她一下,如孩童仗着自己病傷,黏在别人身上。
“我看我就隻克你,不然你離我遠些。”她也知他受傷,隻能嘴上抱怨。
崔寂聲音越來越低,虛弱道:“就算今日在此被你克死,為夫也甘之如饴……
“很久很久之前,我便想過,那宮中日子不适合你,若我是他,情願放棄權勢巅峰刀口舔血的日子,同心愛之人遊山玩水,春賞百花,夏沐涼風,秋望滿月,冬觀覆雪……
“往後這些……你告訴我,我能不能求?”
月光撒在腳邊。
李令宜雙頰赫然一片绯紅。
幸好有夜色遮掩。
她低低道了句“好”。
可身邊之人漸漸沒了聲息。
李令宜撫上他的額頭,才發覺他已高熱昏迷。
遠處火光四起。
她心急如焚,立即揮手回應陣陣喚聲,也不管對面來的是敵是友。
所幸是李幕帶人前來尋找。
“抓住一個沒死透的。”他招手示意下屬把人擡上馬車,“還好老子來得快……”
那些守衛動作有些粗魯,李令宜看到崔寂于昏厥中皺了一下眉,驟然道:“慢些!”
李幕見狀,調侃道:“……你們倆,不會嫌我來得太快吧?早知如此,我便再多折磨那劫匪一會兒,多套出些話來。”
李令宜忙打斷他:“那劫匪說了什麼?誰指使他們來的?”
“你簡直意想不到!”他正眉飛色舞,紀書甯已到跟前。
她匆匆下馬,将李令宜全身看了個遍:“如何?可有受傷?”
李幕指了指馬車:“她運氣好得很,這傷嘛……總有傻子替她受!”
紀書甯往崔寂的方向瞥了一眼,拉李令宜上馬車:“我有話同你說。”
她神色透着些許慌亂。
待将崔寂放在車内安置妥當,馬車緩緩前行,她才壓低聲音:“符骞出宮了!方才從劫匪口中審出,他們是他身邊内衛下線,如今符骞已微服出宮,往青州方向而來!”
“消息可真确?”
“若照他們所說,這兩日符骞該到青州地界,他一踏上青州土地,我立即便能知曉。”
李令宜忽然想到,這該是個天大的好機會。
“不管他來不來青州……”她目光褶褶,“你和隋行知,即刻護送符叙入京,讓李幕帶上三千府兵一同前往。”
“這怎可行?”紀書甯搖頭,“若他來了,頭一件大事便是要邕王世子前去拜見他!到時你一人在此支撐,豈不是送死?”
李令宜沉沉一笑:“你忘了,還有一人,符瑜。”
虧得符叙還是個世子,未承邕王之位,所以一直未進京谒見。
兩人素未謀面!
“符瑜隻比符叙小三歲,用他來頂一時,應無大礙。”
紀書甯心頭一跳:“不成,這三千府兵留下護你!”
“若起事,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符叙親衛。”車廂内黑暗,李令宜緩緩搖頭,“這些人跟着他,藏在京郊你家莊子上,不管符骞來不來青州,我必拖住他,讓他無法回京……屆時如何入宮,我遠在此地,也隻能倚仗你了。”
她這一番語無倫次,已是如臨大敵。
“你這分明是送死!”紀書甯雙眸垂淚,“你壞了他的事,焉知他不會殺你?從前那點子情分,在皇位權勢面前,又何值一提?”
“帶她走。”黑暗中,崔寂突然開口,“我留下。”
車廂内沉默了片刻。
“符骞是為何而來?若我走了,叫他撲空,豈不很快返京?”李令宜一時有些氣急,“你有傷在身,還是好好養傷,這些事不用你管!”
“他為何而來,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崔寂阖上雙目,掩下目中倦意,“是我偷偷放出消息……他得知我未死,定是氣急敗壞,親自來殺我,今日劫匪便是證據。”
“你閉嘴!”李令宜瞪了他一眼,“再多說一句,小心不等他來你便活不成,到時在地下隻能眼睜睜看着他欺辱我,束手無策悔之晚矣!”
“你莫要忘了,我還有青州大營的兵力……”
“閉嘴!”
“置你于險境,除非我死……”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