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枝拿在手裡新鮮了半天,才舉起來望前方,“真清楚。”
徐林潇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一旁指點道:“中間那些替他們幹活的應該就是他們虜來的流民,外面守着的是董末調過來的地方駐軍。”
裴懷枝擡高了窺筩,忽然見到遠處大船上有個男人的身形一閃而過,那人的發飾與穿着都與中原人不同,她突然想起以前陪尤夫子到江岸聽過有關東夷諸島的見聞,脫口道:“二公子,那船上有東夷人。”
徐林潇很快反應過來,大齊雖然沒有水軍,但東夷人在海上長大,水上作戰尤為擅長,請他們做老師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東夷人偷偷參與大齊私兵,背後圖謀牽連甚廣,董末不僅勾結外賊,此番過後東夷會對大齊知根知底,他們如若生了野心,大齊東邊危矣。
這麼一想,徐林潇整個人都迫切起來,想一看究竟,就在他伸手去拿窺筩時,裴懷枝遞到了他面前,他眉峰一挑,有幾分詫異她竟然如此懂事。
裴懷枝注意到了他的反應,“二公子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解,窺筩以後再看就是了,東夷人與朝廷官員勾結,此事非同小可。”
徐林潇的左手下意識捏了一把山根,右手接過窺筩架在眼前,專注起了正事,對裴懷枝的指控視若無睹。
此時那艘大船貨物已經裝載完畢,準備起航,帆揚起的瞬間,那個東夷人的身形又出現了,他站在甲闆上眺望遠方,對着的方位恰好是東夷諸島。
乘放武器的大船像一團火焰悠悠朝東北駛去,它浩浩蕩蕩地将在海上點燃一條火路,燒滅大齊東邊百餘年的平靜。
視線裡的船越來越小,徐林潇收了窺筩,說道:“走吧!”
裴懷枝從善如流地起身跟上。
明落卻在一旁問道:“就這樣回去,不查了?”
徐林潇一哂,“你是能以一敵百,還是能在對方嚴防死守的情況下偷偷潛入,都不能就給我回去從長計議。”
明落讪讪地閉了嘴,今個公子倒是給他解釋了,但是話不怎麼好聽,他甚至還聽出了幾分針對自己的意思,暗自苦惱哪裡又惹公子生氣了。
行至城門口,徐林潇便以還有要事為由打發了裴懷枝,即使再不情願,在家國大事前裴懷枝也隻能依依不舍地與二公子别過。
沒了心頭挂念的二公子,她便憶起家裡的外祖母。
她到五芳齋為外祖母買糕點時候,日頭西斜,周遭金光籠罩,城裡小販推着小車匆匆往家趕,街上人煙逐漸稀少,裴懷枝這才意識到時間晚了。
出了五芳齋她沒有走之前的路,而是選擇拐進一條巷子,穿小路能節省一半時間。
大概是流年不利,喝水都塞牙縫,她走到巷子深處,腳步一頓,一隊人馬同她迎面走來,前面兩人着甲帶刀,後面跟着的人擡着兩個大箱子,與她先前看到的船上場景一模一樣,裴懷枝臉色一沉,她這是當面撞破了對方的秘密。
她佯裝害怕地低下頭,縮了縮身子唯唯諾諾地往旁邊讓道,活靈活現地诠釋了一個普通女子看到帶刀侍衛的反應。
腳步聲漸漸走近,卻沒有遠離的趨勢,就在她疑惑不解時,視野裡突然多出一雙黑色馬靴,她震驚一擡頭,肩上便襲來一陣鈍痛,毫無防備地挨了一掌,整個人瞬間失去了意識。
膽大心細的裴懷枝萬萬沒想到對方連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也不放過,千鈞一發之際她本能地勾斷了手上的細絲帶——這是蘇外祖母特地叫人給裴懷枝做的,絲帶上綴了一朵小鐵花,落在地上不起眼,底下有一處機關,與地面接觸後就會牢牢抓住地面,是一種獨特的危險預警。
她在揚州十多年都沒用上,這次回來幾天就有幸能見識這東西究竟有沒有用。
剛才伸手打了一掌的漢子眨眨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子與一旁散落的糕點,一瞬間難以置信,手比腦子快地動手了。
直到他的同伴來喊,“還不快點,既然打暈撞見了就扔去流民營,那裡啥人都收。”
漢子這才接受自己出手誤傷人的事實,按照同伴的話去做。
此時等在蘇府的綠茵正歡天喜地的想:小姐去找二公子這個時候都沒回來,他們相處的應該很愉快。
直到第二日還沒見到裴懷枝,她才意識到不對勁,小姐不會在外那麼久連個消息都不傳回。
這日徐林潇沒有出門,他反改前一日的忙亂,變得優哉遊哉起來,在客棧裡研究起揚州城防地圖來,大有一天都在桌前度過的架勢。